我已經(jīng)老了。有一天,在一處公共場所的大廳里,有一個男人向我走來,他主動介紹自己,他對我說:“我認識你,我永遠記得你。那時候,你還很年輕,人人
都說你美,現(xiàn)在,我是特為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現(xiàn)在你比年輕的時候更美,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xiàn)在備受摧殘的面容?!?
這是杜拉斯《情人 》開頭的一段。在長久的以前,我一直不想承認自己的這種想法,還會下意識地抵觸,直到某天我看到上面這段暗合心意的文字。
沒錯,我就是更愛備受摧殘的容顏。
從來不會因為一個男人他面容好看而愛上,倒不是說只愛丑男,愛上了,倘若他恰好長得不錯倒也無妨,我是不介意的。我知道這么說很欠扁很討罵,
大有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意思,某些男人若看到可能會覺得委屈,原來我的臉在你這兒毫不加分!某些閨蜜若看到可能會覺得好假,這么多年沒見你喜歡過一個丑人!
但不管怎樣,其實我最最不擔(dān)心的就是他變老變丑。
對于這種心理,毛姆寫過差不多,但是更陰暗的話:
女人們總是喜歡在她們所愛的人臨終前表現(xiàn)得寬宏大量,她們的這種偏好叫我實在難以忍受。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她們不愿意男人壽命太長,就是怕把演出這幕好戲的機會拖得太晚。
毛姆如此毒舌,以致我都不怎么敢旗幟鮮明地痛罵他,生怕落下為自己同黨 辯駁的嫌疑。不過我仍要說,把女人的劣根譏諷得如此刻薄,也難怪他是gay。然后我還是得表明,我是遠沒有變態(tài) 到這地步的。不知道這句話放在后一句來說,可信度有沒有因此大打折扣。
并非不愛你的韶華。只是那時,愛你的人很多,不少我一個。我該怎樣,絞盡腦汁還是耍盡花樣?
我默默忍受,飲泣而眠?我高聲喊叫,聲嘶力竭?我對著鏡子痛罵自己?我沖進你的辦公室把你推倒在地?我上大學(xué),我讀博士,當(dāng)一個作家?我為你自暴自棄,從此被人憐憫?我走入神經(jīng)病院,我愛你愛崩潰了?愛瘋了?還是我在你的窗下自殺?
抓狂的馬路他不是一個人。怎樣才能讓你明白我愛得真切?唯有時間。當(dāng)你老了,頭白了,睡思昏沉,爐火旁打盹的時候,才能體會到我的愛,獨一無二。
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只有一個人愛你那朝圣者的靈魂,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無論是杜拉斯、毛姆還是葉芝,都深諳人類這種無法救贖的死亡崇拜。
既然無法分割你的皺紋和你老境才有的清醒,我只得一并都愛了,為了抵抗感傷,我甚至歌頌它,說它是眼角怒放的花朵。可是你要知道,我并不比你好受到哪兒去。時光漶漫,洶涌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終于讓你確切地明白,什么才是對你全心全意的好,什么才是對你至死不渝的愛。
你可以說我是變態(tài) ,但不能說這不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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