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浪擲了好幾年的光-陰-,甚至恨不得去死,這都是為了我把最偉大的愛情給了一個我并不喜歡,也跟我并不一路的女人!”,幾年以前,當(dāng)我在普魯斯特的《追 憶逝水年華》里讀到這段話的時候,我的心里感到了莫大的安慰。解除對一個人的愛的最好的方式,就是告訴自己這個人并不值得你去愛,并且現(xiàn)實能提供足夠多的 事實依據(jù),但那又有什么用呢,最終只有時間才能把一切慢慢地摸去痕跡?!叭祟惍吷荚谂c時間抗爭,他們本想執(zhí)著地眷戀一個愛人,一個友人,某些信念,遺忘 從冥冥之中慢慢升起,淹沒他們最美麗、最寶貴的記憶。”
幾天前,有人在閑閑書話里發(fā)貼子問:“有人看過《追憶逝水年華》嗎?”,后面所有的人都跟貼說,看過一點點,但是無法看完,我也是這些人其中 的一個。小說一上來就說一個敏感的孩子怎么在乎媽媽有沒有在臨睡前吻他,而度過了一個個不眠之夜。我始終對這個敏感的孩子充滿了感激之情,因為他的失眠治 好了困擾我多年的失眠癥,我許多次在他的不眠之中而渾渾入睡。我無法和他共度他的貢布雷的那些不眠之夜,只好跨了過去,幾乎是一口氣讀完了后面的《斯萬之 戀》。于是,我和斯萬一起fall in love之后,心里感到了莫大的安慰。
斯萬是一個有錢,有地位,長得又smart,又極具藝術(shù)品位的男人,當(dāng)他遇到他生命中注定要遇到的那個女人時,他已經(jīng)到了這樣一個年紀:他已 經(jīng)接近于看破一切的歲數(shù),懂得滿足于為了愛的樂趣而愛,并不太要求對方的愛,但是這種心心相印雖然已經(jīng)不再像年輕的時候那樣是愛情必然追求的目標,卻依然 還跟一些概念聯(lián)系得如此緊密,還可能在愛情沒有萌發(fā)之前成為產(chǎn)生愛情的根源。
斯萬一開始并沒有看上這個女人,覺得她“不是他感興趣的那種美,激不起他的任何情|欲,甚至還引起他的某種生理上的反感”,但他對藝術(shù)的愛好, 以及這個女人的及時出現(xiàn)與缺席,不斷地放大著他對她的愛,直到有一天,他找遍了整個巴黎城,還沒找到她,就要絕望而死時,迎面碰上這個女人,他才知道他瘋 狂地愛上了她。他發(fā)著抖給她整理胸前的卡特來蘭花。
“……您說實話,我還不至于招你討厭吧!我想聞一聞,看看花的香氣是不是全都跑了。什么味也聞不見。跟我說實話吧?!?
“您真傻,您明明知道我很高興?!?
這個可憐的男人,從此他的全部幸福都系于這個女人了,凡是與她相關(guān)的東西,他看起來都是那么可愛,美好和甜蜜,凡是與她無關(guān)的東西,他覺得簡 直不值一提??墒侨耸沁@樣一種奇怪的動物,當(dāng)一件美好的東西他還沒有得到他之前,他是那樣渴望得到,以至于用他的整個生命去交換,他都是愿意的,但一旦到 得,他又擔(dān)心隨時會失去它,這種擔(dān)心幾乎就在斯萬幸福得要死時就同時而至。那個女人身邊出現(xiàn)的另外一個男人讓他時時感到了這種威脅,直到這個女人表現(xiàn)出對 他的厭倦,一切的擔(dān)心正在一步步變成嚴峻的現(xiàn)實。
斯萬想盡一切辦法討這個女人的歡心,甚至為她和另外一個男人的外出提供活動經(jīng)費,但一切都是徒勞的。在最為痛苦的掙扎里,他甚至希望他和她其 中一個能夠死去,以終止這種無休止的折磨,但這也是徒勞的,他只能等著那個他所愛的人的冷酷慢慢地熄滅他心中愛的火焰。但這一種徒勞與另外一種徒勞相比, 不算是太殘酷,最殘酷的是,他不能讓他對這個女人的愛變得更為長久。
“從前他也常不寒而栗地想過,有朝一日他也許會不愛奧黛特,他暗暗自許應(yīng)該警惕,一當(dāng)感到他對奧黛特的愛要離他而去時,就要把它緊緊地抓住, 拽將回來??呻S著他愛情的衰退,保持愛情的愿望也隨之衰退了。人是不能改變的,也就是說不能變成另外一個人而繼續(xù)聽從不復(fù)存在的那一個人的情感?!?
我想《斯萬之戀》是我看到的最好的一本表現(xiàn)男人愛情的小說,它把一個陷入愛中的男人的幸福,甜蜜,痛苦,掙扎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但我不同意斯萬 最后得出的結(jié)論:那個女人并不是他并不喜歡的一個女人,也不是一個和他并不一路的女人。并不單純地存在這么一個人,他就是我們生命中必然要愛的人,我們生 命中會愛上的那個人,必然是在一個合適的時間,適合的地點,在我們的合適的心境下出現(xiàn)的那個人。一個女人,如果她能點燃我們那生命中愛的火焰,即使她和一 百個人男人好過或者好著,一點也不貶低她給我們帶來的愛的價值,同時也不貶低她本身的價值。
一場深刻而沒有結(jié)果的愛情,對于一個男人是一次生命的新生,對于女人是一次痛苦的分娩,所以,在許多年之后,當(dāng)我們的心靈變得平靜,總有一天,我們會深深地感激那個曾經(jīng)深深地傷害過我們的人,并由衷地為他(她)祝福。
我在那個男孩子的不眠之夜里知道,那個女人最終還是成為了斯萬的妻子,我覺得這是斯萬現(xiàn)實生活的一次勝利,但卻是他的愛情的一次失敗,我安全 能夠想象他們走在一起以后的生活,他們那種鎖碎的生活不僅不能給他們帶來幸福,而且還將把斯萬以前的關(guān)于愛的美好的記憶破壞殆盡,我覺得他這一次真是太傻 了,而不是上一次。
我還沒有看完《追憶逝水年華》,有沒有看完的朋友,如果有,那么告訴我,他們最終是怎么又走到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