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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ing

復(fù)活

[俄] 列夫·托爾斯泰 /

神秘師兄 上傳

從瑪斯連尼科夫家出來,聶赫留朵夫乘車趕到監(jiān)獄,往他熟悉的典獄長家里走去。他象上次一樣又聽到那架蹩腳鋼琴的聲音,不過今天彈的不是狂想曲,而是克萊曼蒂①的練習(xí) 曲,但也彈得異常有力、清楚、快速。開門的還是那個一只眼睛用紗布包著的侍女。她說上尉在家,然后把聶赫留朵夫帶到小會客室。會客室里擺著一張長沙發(fā)、一張桌子和一盞大燈,燈下墊著一塊毛線織成的方巾,粉紅色的紙燈罩有一角被燒焦了。典獄長走進來,臉上現(xiàn)出驚訝和陰郁的神色。

“請問有何見教?”他一面說,一面扣上制服 中間的鈕扣。

“我剛才去找了副省長,這是許可證,”聶赫留朵夫把證件 交 給他,說?!拔蚁肟纯船斀z洛娃?!?/p>

“瑪爾科娃?”典獄長因琴聲聽不清楚,反問道。

“瑪絲洛娃?!?/p>

“哦,有的!哦,有的!”

典獄長站起來,走到門口,從那里傳來克萊曼蒂練習(xí) 曲的華彩樂段②。

“瑪露霞,你就稍微停一下吧,”他說,從口氣里聽出這種音樂已成了他日常生活中的一大苦惱,“簡直什么也聽不見?!薄?/p>

①克萊曼蒂(1752-1832)——意大利作曲家,鋼琴家。作有鋼琴練習(xí) 曲一百首,是系統(tǒng)的鋼琴教材。

②華彩樂段(cadenze)——又譯華彩經(jīng)過句。在一些大型獨唱曲、獨奏曲和協(xié)奏曲中,插于樂曲或樂章末尾的一個結(jié)構(gòu)自由 的段落。

鋼琴聲停了。傳來不知誰的不愉快的腳步聲。有人往房門里張了一眼。

典獄長仿佛因音樂停止而松了一口氣,點上一支淡味的粗煙卷,并且向聶赫留朵夫敬了一支。聶赫留朵夫謝絕了。

“我很想見見瑪絲洛娃。”

“瑪絲洛娃今天不便會客,”典獄長說。

“為什么?”

“沒什么,這得怪您自己不好,”典獄長微微地笑著說。

“公爵,您不要把錢直接交 給她。要是您樂意,可以交 給我。她的錢還是屬于她的。您昨天一定給了她錢,她就弄到了酒——這個惡習(xí) 她怎么也戒不掉,——今天她喝得爛醉,醉得發(fā)酒瘋了。”

“真的嗎?”

“可不是,我只好采取嚴厲措施:把她搬到另一間牢房里。這女人本來倒安分守己。您今后再別給她錢了。他們那些人就是這樣的……”

聶赫留朵夫清清楚楚地回想起昨天的情景,心里又感到害怕。

“那么,薇拉,那個政治犯,可以見見嗎?”聶赫留朵夫沉默了一會兒,問。

“嗯,這可以,”典獄長說?!鞍?,你來做什么,”他問一個五六歲的女孩子說,她正扭過頭,眼睛盯著聶赫留朵夫,向父親走來?!扒颇阋そ?了,”典獄長看見女孩向他這個做父親的跑來,眼睛不看地面,腳在地毯上絆了一下,就笑著說。

“要是可以,我去看看她?!?/p>

“好的,可以,”典獄長抱起那個一直盯住聶赫留朵夫瞧的小女孩說,接著站起身,溫 柔地把女孩放下,走到前室。

典獄長接過眼睛包紗布的侍女遞給他的大衣,還沒有穿好,就走出門去??巳R曼蒂練習(xí) 曲的華彩樂段聲又清楚地響了起來。

“她原來在音樂學(xué)院里學(xué)琴,可是那邊的教學(xué)法不對頭。她這人倒是有才氣的,”典獄長一邊下樓,一邊說?!八氲揭魳窌涎莩瞿亍!?/p>

典獄長陪著聶赫留朵夫走到監(jiān)獄門口。典獄長一走近邊門,那門就立刻開了??词貍兌及咽峙e到帽沿上,目送典獄長走過去。四個剃陰陽頭的人,抬著滿滿的便桶,在前室里遇見他們。那幾個人一見典獄長,都縮攏身子。其中一個身子彎得特別低,陰沉沉地皺起眉頭,一雙烏黑的眼睛閃閃發(fā)亮。

“當(dāng)然,有才能應(yīng)該培養(yǎng),不應(yīng)該埋沒,但是,不瞞您說,房子小,練琴招來了不少煩惱,”典獄長繼續(xù)說,根本不理睬那些犯人。他拖著疲勞的步子,同聶赫留朵夫一起走進聚會室。

“您想見誰呀?”典獄長問。

“薇拉?!?/p>

“她關(guān)在塔樓里。您得等一會兒,”他對聶赫留朵夫說。

“那么我能不能先看看明肖夫母子倆?他們被控犯了縱火罪。”

“明肖夫關(guān)在二十一號牢房。行,可以把他們叫出來?!?/p>

“我不能到明肖夫牢房里去看他嗎?”

“你們還是在這里見面安靜些?!?/p>

“不,我覺得牢房里見面有意思些。”

“-,您居然覺得有意思!”

這時候,衣著講究的副典獄長從邊門走出來。

“好,您把公爵領(lǐng)到明肖夫牢房里。第二十一號牢房,”典獄長對副典獄長說,“然后把公爵帶到辦公室。我去把她叫來。

她叫什么名子?”

“薇拉,”聶赫留朵夫說。

副典獄長是個青年軍官,頭發(fā)淡黃,小胡 子上涂過香油,周身散發(fā)出花露水的香味。

“請吧,”他笑容可掬地對聶赫留朵夫說?!澳鷮ξ覀冞@地方感興趣嗎?”

“是的,我對這個人也感興趣。據(jù)說他落到這里是完全冤枉的?!?/p>

副典獄長聳聳肩膀。

“是的,這種事是有的,”他若無其事地說,彬彬有禮地讓客人走在前頭,來到寬闊而發(fā)臭的走廊里?!暗袝r他們也會撒謊。請?!?/p>

牢房門都沒有上鎖。有幾個男犯待在走廊里。副典獄長向看守們點點頭,眼睛瞟著犯人。那些犯人,有的身子貼著墻,溜回牢房里,有的雙手貼住褲縫,象士兵那樣目送長官走過去。副典獄長帶著聶赫留朵夫穿過走廊,把他領(lǐng)到由鐵門隔開的左邊一條走廊里。

這條走廊比剛才那條更狹,更暗,更臭。走廊兩邊的牢房都上著鎖。每個牢門上有個小洞,稱為門眼,直徑不到一寸。走廊里,除了一個神色憂郁、滿臉皺紋的老看守,一個人也沒有。

“明肖夫在哪個牢房?”副典獄長問看守。

“左邊第八個?!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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