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爾斯泰的這部小說寫的極其細致,或者這就是俄國寫書人的風格.聶赫留朵夫觀察到的每一個人都要仔細描寫一番.托爾斯泰通過這冰山一角,映射了整個俄國社會的風貌.
聶赫留朵夫是個貴族,這樣看,他的力量很大,可以幫助很多受難的人.但他一個人的醒悟,來對抗整個社會的不公,又軟弱無力,微不足道。無論窮人富人都嘲笑他,譏諷他,甚至要受他幫助的人也不理解他,排斥他.他做這些有什么用呢?很像資本主義社會的空想社會主義.他若不是在托爾斯泰的小說里,最后很可能傾家蕩產,貧病交 加而亡.
"如果這樣的話,如果對于每件事,檢查官和其他有權應用或不用法律的人可以為所欲為的話,那還要法院干什么?"
如果保障人權的地方都侵犯人權,那還要這些地方干什么?如果連人的基本權利都得不到充分保障,這個國家還能維持得久嗎?
聶赫留朵夫與他的舊友的差別是:一個忘卻自己只想著幫助別人得到幸福,另一個吃喝玩樂只為自己舒適;而舊友與律師圈子的人的差別是:律師之流可以濫用自己手中的權力去傷害他人,所以比并不侵犯他人的舊友還更讓聶赫留朵夫難以接受.
因為動情或者勇敢,聶赫留朵夫敢于在他人面前說出自己的真實感受,即使到別人的嘲諷也不會動搖自己的信念.
"那些人把不合法的行為認為是合法,卻不承認上帝親自寫在人們心中的,那些永恒不變的律條才能作為法律."(假如上帝寫在每個人心中的律條不一樣……)
"即使是革命,也不應該改變人民的基本生活方式,也不應該摧毀這座他所熱愛的美麗,堅固,宏偉的古老大廈,只要把內部結構重新分配就行了."(中國的維新派就是這樣失敗的……)
讀完書后,覺得聶赫留朵夫并不怎么愛瑪絲洛娃,他只想贖回自己的罪孽而已,對她只有同情和憐憫.同情并不等同于愛,他的愛是說出來的,就像他說出要和瑪絲洛娃結婚一樣,結婚只是贖罪的一種方式,她不結就算了.在聽到西蒙松要向瑪絲洛娃求婚的當晚,聶赫留朵夫沒再多想自己是否要失去她了,,而在想著貧民們受的苦難.他同情大多數(shù)被zheng府部門造就的罪犯要多于同情這一個清白的罪犯.
但聶赫留朵夫也未必愛那些平民.他脫離不了他的上流社會.最后他到了西伯利亞,參加一個上流社會的晚宴,不再有了在莫斯科與彼得堡時那么的厭惡,而是很愉快,很舒適,zheng府的工職人員也不那么可惡了.
所以瑪絲洛娃還不如找個真心愛她的人一起過.
第三部分描寫的那些政治犯,很多都有點莫名其妙.那句話是對的:他們也是普通人.
我最喜歡那個頑固的老頭,他受了二十三年的迫害依然銳氣不減,逍遙自在.雖然他的最后一次出場是在監(jiān)獄,但依然精力旺盛,毫不動搖.我真奇怪為什么他沒有早就被迫害死.
只是其中的許多次對話,都讓我覺得有些做作.寫這本書就是為了說話,表達平民的意愿.所以,聶赫留朵夫也只是在說話,或者問話.他解決不了太多的實際問題,只在他的關系網(wǎng)范圍內幫部分人奔走.在當時的社會制度下也很難解決實問題.所以最后,矛盾的寫書人托爾斯泰離家出走,病逝于一個小站.
當"人吃人的現(xiàn)象并不起源于原始森林,而是起源于zheng府部門"時,這樣的社會制度是無法繼續(xù)存在下去的.所以,1917年俄國二月革命爆發(fā)推翻了沙皇專制統(tǒng)治.
托爾斯泰也是貴族出身,聶赫留朵夫很大程度上就是他的替身.他早年是個溫 和的改革派,隨著社會變動的越來越激烈,以及他到處奔走觀察,漸漸轉為了為廣大平民表達意愿.他經(jīng)過十年,六次大改,到七十多歲終于完成了<復活>.一個老人的思想,即使在階級矛盾尖銳的沙皇末期,也是非暴力,博愛的.
只是他在這本書的最后態(tài)度緩和,也毫不影響圖書審查機關對<復活>的細心刪節(jié),總共一百二十九章初版只發(fā)表了二十五章.而它的第一次完整版出現(xiàn)在1933年,當時的俄羅斯已是蘇聯(lián)的天下,列寧已把托爾斯泰稱為俄國革命的鏡子.
1948年1月30日,提倡非暴力原則的圣雄甘地在德里作晚禱時被印度教一名極右派分子開槍暗殺.
1968年4月4日提倡非暴力為原則的美國著名黑人民權運動領袖馬丁·路德·金被一個白人種族主義者槍殺.
暴力者在非暴力宣言面前毫不留情.
小說撕下了官辦教會的"慈善"面紗,暴露了神甫麻醉人民的騙局.但小說又以圣經(jīng)收束,說一切已在圣經(jīng)中找到了答案,要在實踐中執(zhí)行戒律,寬恕他人,認為自己永遠有罪,一切都會變好.但是怎樣去實行?當時托爾斯泰描寫獄中犯人做禮拜的場面,"饒恕我"的祈禱聲與囚犯的鐐銬聲響成一片.
所以小說的完局讓我感覺太突然了,我總還覺得翻過這一頁后面還有的.這以后,聶赫留朵夫是完全放棄他的貴族生活了嗎?他放不下的.去鄉(xiāng)下,去監(jiān)獄,去西伯利亞,他始終是個貴族出身,是個老爺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