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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ing

基督山伯爵

[法] 大仲馬 /

神秘師兄 上傳

在我們所敘述的那一場談話發(fā)生后的第二天,基督山伯爵帶著阿里和幾個隨從到歐特伊去,他還帶了幾匹馬同去,想到那兒去確定它們的品質(zhì)。他這次出門安德烈事 先并不知道,甚至伯爵自己在前一天也不曾想到;他這次到歐特伊去是貝爾圖喬促成的,因為他剛從諾曼底回來,帶來了房子和單桅船的消息。房子已經(jīng)買妥了,那 艘單桅船是在一星期以前到的,現(xiàn)在已下錨在一條小溪里,船上的六個船員已辦妥一切必需的手續(xù),隨時都可以出海。伯爵對貝爾圖喬的熱心辦事稱贊了幾句,吩咐 他隨時準備好突然起程,因為他在法國逗留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月了。
“現(xiàn)在,”他說,“我或許需要在一夜之間就從巴黎跑到的黎港,路上隨時準備好八匹快馬,可以使我在十小時之內(nèi)走完一百五十哩路程?!?
“太人已經(jīng)表示過那種希望了,”貝爾圖喬說,“那些馬已經(jīng)準備好了,都是我親自去買、親自去派定地點的。我所選的都是最合宜的地點,就是,在普通沒有人駐足的小村子里。”
“那很好,”基督山說,“我要在這兒住一兩天,你根據(jù)這一點去布置吧。”
貝爾圖喬正要離開房間去作必要的吩咐的時候,巴浦斯汀開門進來了;他拿著一只銀盤,銀盤上放著一封信。
“你到這兒來干什么?”伯爵看到他那種風塵仆仆的樣子,就問道。“我想,我并沒有派人去叫你吧?”
巴浦斯汀并不回答,走到伯爵面前,呈上那封信?!笆蔷o要的急信?!彼f。伯爵拆開信,讀道:“茲通知基督山先生:今天晚上有人要到他香榭麗舍大道的家 里去,想在更衣室的寫字臺里竊取某些文件。伯爵素以勇敢聞名,大可不必請警察局幫忙,警察局的干涉或許會嚴重地影響到送這封忠告信的人。伯爵只要躲在寢室 的門窗后面,或隱藏在更衣室里,就足以親自保護他的財產(chǎn)。過多的侍從或明顯的防范會阻止那個惡棍的企圖;而基督山先生就會因此喪失發(fā)現(xiàn)一個敵人的機會。寫 這封警告信給伯爵的人是碰巧探聽到這個企圖的,假如這第一次的企圖失敗,將來再發(fā)生同樣的企圖的時候,他就不能再來警告了。”
伯爵的初念以為是賊黨的一個詭計——是一套大騙法,要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一個較小的危險上去,以便使遭受一個更大的危險。他原想不顧他那位匿名朋友的 勸告——或許正因為那個勸告——要把那封信送到警察總監(jiān)那兒去,但轉(zhuǎn)念一想,那或許真是一個只有他自己能認識的仇人,假如真是如此,那末還是他獨自對付為 妙。我們知道伯爵是怎樣一個人;他的腦子里充滿著堅強大膽的意志,他自稱天下無不可能的事情,單憑那種魄力,就足以證明他和常人不同,這些都是毋庸我們再 說的了。根據(jù)他過去的生活,根據(jù)他那種無所畏懼的決心,伯爵在他以往所經(jīng)歷的種種斗爭里獲得了一種難以想象的好斗的精神,有時他斗爭的對象是自然,那就是 上帝,有時他斗爭的對象是世界,那可以說就是魔鬼。
“他們不是要我的文件,”基督山說,“他們是想來殺死我。他們不是竊賊,而是刺客。我不愿意讓警察總監(jiān)來干涉我的私事。我很有錢,這件事情大可不必去 占掉他那部門里的一部分預算經(jīng)費?!卑推炙雇〗涣诵乓院缶屯顺龇块g,伯爵又把他叫回來?!澳慊氐桨屠枞ィ彼f,“把那兒的仆人都找來。我要全家的人都到 歐特伊來。”
“但那座房子里一個人都不留嗎,大人?”巴浦斯汀問。
“不,留下門房。”
“大人記得門房離正屋是很遠的。”
“嗯!”
“假如有人去偷東西,他一點都不會聽到聲音?!?
“誰去偷?”
“賊?!?
“你是一個傻瓜,巴浦斯汀先生!賊或許會到房子里去偷東西,但那種事情卻還不如有人不服從我那樣可惱?!卑推炙雇【狭艘还?
“你懂得我的意思了嗎?”伯爵說?!鞍涯愕耐槎紟У竭@兒來,全體都來。但一切東西都依舊照常,只是把樓下的百葉窗關了?!?
“二樓的呢?”
“你知道這是從來不關的。去吧!”
伯爵表示他想獨自進餐,只要阿里一個侍候他。他照常以從容不迫的態(tài)度吃了飯,然后向阿里做了一個手勢,叫他跟隨他:他從邊門出去,走到布洛涅大道,好 象無意似地踏上到巴黎去的路,在黃昏時候,他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到了香榭麗舍大道三十號對面。他的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門房的臥室里點著一盞昏黃的孤燈,而正如 巴浦斯汀所說的,門房和正室之間還相隔著四十步距離?;缴娇吭谝豢脴渖希盟墙^少錯漏的眼光搜索馬路,審察往來的行人,仔細探望鄰近的街道,看有沒有 人躲在那兒。這樣過了十分鐘,他相信并沒有人在注意他。他急忙帶著阿里趨向側(cè)門,輕捷地用鑰匙打開門上的鎖,挨身進去,從仆人的樓梯走上他的寢室;他不曾 掀動一張窗帷,所以甚至連門房都絕未懷疑到屋主已經(jīng)回來,他始終還以為是一座空屋。
一到他的寢室里,伯爵就示意叫阿里止步;然后他走進更衣室里,詳細檢查了一番。一切都照?!菑垖氋F的寫字臺仍在原位,鑰匙依舊插在抽屜上。他把抽 屜結(jié)結(jié)實實地鎖上,拿了鑰匙,回到寢室門口,除掉門上的搭扣,走進寢室里。這當兒,阿里已準備好伯爵需要的武器,——就是,一支短柄的馬槍和一對單銃手|槍 一樣容易瞄準的雙銃手|槍。有了這樣的武裝,伯爵手里就已掌握著五個人的性*命。那時約莫是九點半鐘光景。伯爵和阿里匆匆吃了一塊面包皮,喝了一杯西班牙葡萄 酒;然后基督山移開一塊可移動的嵌板,由此注視隔壁房間里的情形。手|槍和馬槍就在他的身邊,阿里站在他的附近,手里握著一把那種自十字軍以來從未改變過式 樣的阿拉伯小斧頭。從和更衣室平行的寢室的窗口里望出去,伯爵可以看到外面的街道。兩個鐘頭就這樣過去了。夜色*非常濃黑;可是阿里和伯爵,前者由于他那野 性*的本質(zhì),后者無疑的得感謝他長期的獄中生活,卻依舊能在黑暗中辨別出樹枝的微動。門房里的那盞小燈早已熄滅了。假如真的有人要來襲擊的話,那末,他們應 該從下面的樓梯上來,而不會從窗口里進來。據(jù)基督山的意見,那些匪徒所要的是他的性*命,而不是他的金錢。他們攻擊的目標將是他的寢室,他們必須從后面的樓 梯上來,或是從更衣室的窗口里進來。他讓阿里守住通樓梯的那個門口,自己則繼續(xù)注視更衣室。
殘廢軍人療養(yǎng)院的時鐘敲打十一點三刻了;西風帶來了三下凄涼的、顫抖的鐘聲。當最后一下鐘聲消逝的時候,伯爵好象覺得聽到更衣室那方面發(fā)出一下輕微的 響聲。這是第一下響聲,說得更準確些,這是一下刻劃東西的聲音,接著就來了第二下、第三下;當?shù)谒南马懧暟l(fā)出的時候,伯爵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了。一只堅定 而熟練的手正在用一顆鉆石刻劃一格玻璃窗的四邊。伯爵覺得他的心跳得更急促了。凡是事先知道要遭遇危險的人,當危險真正臨頭的時候,他們的心還是會猛跳, 他們的身體還是會不由自主地顫抖,這就是夢境與現(xiàn)實以及計劃與實行之間的大區(qū)別。但基督山卻只作了一個手勢通知阿里,阿里懂得危險是在從更衣室那方面過 來,就向他的主人挨近一點。基督山急于想確定他敵人的人數(shù)和實力。
發(fā)出響聲的那個窗口正和伯爵望入更衣室的那個洞口相對。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那個洞口;他在黑暗中辨別出一個人影。然后有一格玻璃變成不透明的了。 象是在外面粘上了一張紙似的;接著,那一方塊玻璃格啦地響了一聲,但并沒有掉下來。一只手臂從窗洞里伸進來找搭扣。一秒鐘以后,整個窗子轉(zhuǎn)開來了,外面進 來了一個人。他只有一個人。
“那個混蛋真大膽!”伯爵低聲地說。
那當兒,阿里輕輕地在他的肩胛上拍了一下。他轉(zhuǎn)過去來,阿里指一指寢室向街的那個窗口?;缴较蚰莻€窗口跨近三步,他知道他這個忠仆的目光非常敏銳。 的確,他又看見了一個人,那個人正從門影里走出來,爬到矮墻頂上,似乎想探望里面的情形?!昂茫 彼f,“有兩個人,一個動手,一個望風?!彼虬⒗镒隽?一個手勢,要他監(jiān)視街上的那個人。
自己則回來注意更衣室里的那一個。
那個劃玻璃的人已經(jīng)進來了,正伸著兩臂在那兒摸索。最后,他似乎把房間里的情形摸熟了。房間里有兩扇門,他把那兩房門都閂上。
當他走近通寢室的那扇門的時候,基督山以為他會進來,就舉起一支手|槍;但他只聽到門閂滑動的聲音。這只是一種預防手段。那位午夜的訪客因為不知道伯爵 已把搭扣除掉,以為自己現(xiàn)在已很安全,就泰然自若地開始起來。他從口袋里摸了一樣東西,但究竟是什么東西,伯爵看不清楚,只見他把那樣東西放在一張茶幾 上,然后筆直地立到寫字臺前面,去摸抽屜的鎖,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鑰匙竟沒有在那兒。但那個劃玻璃的是一個心思很周到的人,他帶著各種應急的用具。伯 爵不久就聽到一人串鑰匙的聲音,就是銅匠老是放在身邊準備開各種鎖的那種鑰匙串,這個玩意兒竊賊們稱之為“夜鶯”,那無疑是因為開鎖的時候它會唱出玎玲當 啷的夜曲的緣故?!鞍。。 被缴綆е粋€失望的微笑低聲說:“他原來只是一個賊!”
但那個人在黑暗里卻找不到合適的鑰匙。他拿起放茶幾上的那樣東西,按一按機鈕,立刻就有一片僅可辨物的青白色*的光反映到那個人的手和臉上。“啊??!”基督山吃驚地退后一步說,“這是——”
阿里舉起他的斧頭。
“不要動,”基督山低聲說,“放下你的斧頭,我們不必用武器?!比缓笏酶偷穆曇粲终f了句話,因為伯爵剛才那聲驚呼雖然很輕,卻已驚動了那個人,他 迅速地翻出窗外,恢復了以前劃玻璃時的狀態(tài)。伯爵剛才所說的話是一個命令:因為阿里立刻無聲地走出去,拿回來一件黑色*的長袍和一頂三色*帽。這當兒,基督山 已經(jīng)急急地脫掉他的外套、背心和襯衫,露出一件閃閃發(fā)光的柔軟的鋼絲背心;這種鋼絲背心國王路易十六也曾穿過,只是路易十六并沒有因為穿鋼絲背心而保全性* 命,因為他最初只怕有人用匕首刺他的胸口,而結(jié)果卻是他腦袋上被人砍了一斧頭。這件鋼絲背心不久就被掩沒在一件長大的法衣底下了,他的頭發(fā)也已被教士的假 發(fā)所掩蓋,再加上那頂三角帽,伯爵就立刻變成了一位神甫。
那個人聽不到別的聲音,就又聳起身來,當基督山快要化裝完畢的時候,他已直趨到寫字臺前面,寫字臺上的鎖開始在他那夜鶯的探試之下格啦格啦地響起來。
“干得好!”伯爵低聲說,他無疑很信任鎖上的某種秘密機關,相信那個撬鎖的人雖然聰明,恐怕也未必能知道他有這種設備——“干得好!你還得有幾分鐘的 工作呢。”于是他走到窗邊。坐在矮墻上的那個人已經(jīng)下去了,依舊在街上走來走去;但真夠奇怪,他毫不顧忌從香榭麗舍大道或圣·奧諾路過來的行人。他似乎全 神貫注地在想象伯爵屋里的情形;他唯一的目標似乎在思辨更衣室里的每一個動作。
基督山突然拍一拍自己的前額,他的嘴唇上掠過一個微笑,然后把阿里拖到身邊,對他耳語說:“留在這兒,躲在黑暗里,不論你聽到什么聲音,不論發(fā)生什么 事情,你都不要進來,也不要露面,除非我叫你?!卑⒗锞狭艘还?,表示他已聽懂,而且愿意服從?;缴接谑菑囊鹿窭锬贸鲆恢c燃著的小蠟燭,當那個竊賊正在 全神貫注地撥弄他的鎖的時候,他靜悄悄地推開門,小心不使燭光直接照到他的臉上。那扇門是開得這樣靜寂,以致那個竊賊竟一點都沒有聽到聲音,但使他驚詫的 是:房間里忽然亮起來了。他轉(zhuǎn)過身來。
“晚安,親愛的卡德魯斯先生!”基督山說,“你在這個時候到這兒來干什么?”
“布沙尼神甫!”卡德魯斯驚喊道。他不知道這個怪人是怎么進來的,因為他已經(jīng)把兩扇門都閂住了,他手上的那中鑰匙無力地落了下來,他一動不動地站著, 驚呆了。伯爵走過去站在卡德魯斯和窗口之間,這樣就切斷了竊賊唯一的退路,“布沙尼神甫!”卡德魯斯又說,用他那呆瞪瞪的眼光盯住伯爵。
“是的,當然羅,正是布沙尼神甫,因為我們自從上次見面以來,至少已有十年左右了?!?
布沙尼這種鎮(zhèn)定、諷刺和大膽的態(tài)度使卡德魯斯踉蹌地倒退了幾步?!吧窀?,神甫!”他喃喃地說,他的兩手緊緊握成拳頭,牙齒格格地發(fā)抖。
“你是要來偷基督山伯爵嗎?”假神甫又說。
“神甫閣下,”卡德魯斯惶恐地說,他想回到窗口那兒去,但窗口已被伯爵無情地擋住,——“神甫閣下,我不知道——
相信我——我向您起誓——”
“玻璃窗劃破了一格,”伯爵又說,“一盞夜光燈,一串假鑰匙,寫字臺的抽屜被撬開了一半——這已經(jīng)是夠明顯的啦——”
卡德魯斯急得直喘氣,他四面觀望,想找一個角落躲進去——找一條路逃走。
“算了,”伯爵繼續(xù)說,“我看你還是和從前一樣——是一個暗殺犯。”
“神甫閣下,既然你一切都知道,你就一定知道那件事不是我干的,而是卡康脫人干的,那已經(jīng)在法庭上證實過的了,因此我只被判罪到苦工船上去做苦工。”
“那末,既然你已從那兒回來,你大概已經(jīng)服刑期滿了吧?”
“不,神甫閣下,我是被一個人救出來的。”
“那個人倒對社會做了一件很大的功德?!?
“啊,”卡德魯斯說,“我曾答應——”
“而你破壞了你的諾言!”基督山打斷他的話說。
“唉,是的!”卡德魯斯非常不安地說。
“舊病復發(fā)!而那種毛病,假如我沒有弄錯的話,是會把你帶到格里維廣場[巴黎處決死刑犯的地方?!g注]去的。那就槽了,那就糟了!劣性*難改!這是我國的一句俗語。”
“神甫閣下,我是被迫——”
“每一個犯人都是那樣說的。”
“因為窮——”
“哼!”布沙尼輕蔑地說,“貧窮可以迫使一個人乞求施舍,或迫使他到一家面包皮店門口去偷一塊面包皮,但卻不會迫使他到有人住的房子里去撬開一張寫字臺。 再說,當珠寶商蔣尼斯向你買我給你的那只鉆戒的時候,你剛剛拿到四萬五千法郎,便立刻又殺死他,要把鉆戒和錢同時到手,那也是為了窮嗎?”
“饒了我吧,神甫閣下!”卡德魯斯說,“你救過我一次命,再救我一次吧!”
“這種話并不十分動聽?!?
“你只有一個人呢,還是另外有兵埋伏在那兒準備捉我,神甫閣下?”
“我只有一個人,”神甫說,“我可以再可憐你一次,讓你逃走,不惜讓我自己將來再后悔心腸太軟——只要你對我說實話?!?
“啊,神甫閣下,”卡德魯斯緊握著雙手喊道,并向基督山挨近來一些,“我的確該說你是我的救主!”
“你說有一個人把你從苦工船上救出來?”
“是的,這是真的,神甫閣下?!?
“救你的那個人是誰?”
“一個英國人?!?
“他叫什么名字?”
“威瑪勛爵?!?
“我認識他的,所以我將來可以知道你究竟有沒有說謊?!?
“神甫閣下,我告訴你的都是實話?!?
“那末是這個英國人保護了你?”
“不,不是保護了我,而是保護了一個年輕的科西嘉人——和我拴在一條鐵鏈上的同伴?!?
“這個年青的科西嘉人叫什么名字?”
“貝尼代托?!?
“那是一個教名?!?
“他再沒有別的名字了。他是一個棄兒?!?
“那么這個青年人和你一同逃走了?”
“是的?!?
“怎么逃的?”
“我們在土倫附近的圣·曼德里工廠做工。你是知道那地方的吧?”
“是的,我知道?!?
“嗯,在午睡的時間,就是在中午十二點到一點鐘之間——”
“苦工船上的奴隸在吃過午飯以后竟還能打一次瞌睡!我們實在應該多可憐可憐那些窮人了!”神甫說。
“不,”卡德魯斯說,“一個人不能永遠做工呀,一個人不是一條狗!”
“還是可憐狗好!”基督山說。
“當其余那些人在睡覺的時候,我們走遠一點,用那個英國人給我們的銼刀斷我們的腳鐐,然后游水逃走。”
“這個貝尼代托后來怎么樣了?”
“我不知道。”
“你應該知道?!?
“不,真的我們在耶爾就分手了。”為了加重這句話的語氣,卡德魯斯又向神甫走近了一步,神甫一動不動地站在他原來的地方,態(tài)度很鎮(zhèn)定,目光中帶著詢問的神色*。
“你撒謊!”布沙尼神甫用一種無法抗拒的威嚴的口吻說。
“神甫閣下!”
“你撒謊!這個人依舊是你的朋友,你或許還在利用他作你的同黨?!?
“噢,神甫閣下!”
“自從你離開十倫以來,你是靠什么過生活的?回答我!”
“我能得到什么就吃什么?!?
“你撒謊!”神甫第三次說這句話,口吻比前更威嚴了。
卡德魯斯嚇得呆呆地望著伯爵。
“你是靠他給你的錢過活的?!?
“是的,不錯,”卡德魯斯說。“貝尼代托已變成一個大貴族的兒子了。”
“他怎么能變成一個大貴族的兒子的呢?”
“他本來就是他的兒子?!?
“那個大貴族叫什么名字?”
“基督山伯爵,就是我們現(xiàn)在所在的這座房子的主人翁?!?
“貝尼代托是伯爵的兒子!”基督山答道,這次可得輪到他表示驚奇了。
“嗯!我相信是的,因為伯爵給他找了一個假父親,因為伯爵每月給他四千法郎,并且在他的遺囑里留給他五十萬法郎。”
“哦,哦!”假神甫說,他開始懂得了。“那個青年人目前叫什么名字呢?”
“安德烈·卡瓦爾康蒂?!?
“那么,就是我的朋友基督山伯爵曾在家里招待過他,快要和騰格拉爾小姐結(jié)婚的那個青年人了?”
“一點不錯?!?
“你這個混蛋!——你,你知道他過去那種可恥的生活,你竟隱忍不言嗎?”
“我何必要攔阻一個伙伴的好事呢?”卡德魯斯說。
“你說得對,應該去通知騰格拉爾先生的不是你,而是我?!?
“別那么做,神甫閣下?!?
“為什么不?”
“因為你會把我們兩個都弄垮的?!?
“而你以為,為了救你們這樣的惡棍,我竟能縱容你們的-陰-謀——做你們的幫兇嗎?”
“神甫閣下?!笨ǖ卖斔拐f,又挨近來一些。
“我要把一切都揭露出來?!?
“向誰揭露?”
“騰格拉爾先生?!?
“天哪!”卡德魯斯一面喊,一面從他的背心里拔出一把張開的小刀,向伯爵的胸口刺去,“你什么都揭露不了啦,神甫閣下?!?
使卡德魯斯萬分驚奇的是:那把小刀非但沒有刺進伯爵的胸口,而且反而折斷刀鋒倒彈了回來。這當兒,伯爵用他的左手抓住那暗殺者的手腕,用力一扭,那把 小刀就從他那僵硬的手指間掉了下來??ǖ卖斔拱l(fā)出一聲痛苦的喊叫,但伯爵不管他怎么叫,繼續(xù)扭那匪徒的手腕,直到他的手臂脫節(jié),跪下來,又仰跌到地板上。 伯爵于是用一只腳踏住他的頭,說:“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力量阻止我不踏破你的腦袋,你這混蛋!”
“啊,發(fā)發(fā)慈悲吧,發(fā)發(fā)慈悲吧!”卡德魯斯喊道。
伯爵收回他的腳?!捌饋?!”他說。
卡德魯斯爬起身來。“噢,你的腕力多大呀,神甫閣下!”他說,一面拍打著他那條被那肉鉗得青紫斑斑的手臂——“多大的腕力呀!”
“住口!上帝給我力量來制服象你這樣的野獸。我是在代上帝行道——記住吧,畜生!我現(xiàn)在饒赦你,還是為了他?!?
“噢!”卡德魯斯痛苦地呻吟著說。
“拿了這支筆和這張紙,我講你寫。”
“我不會寫字,神甫閣下?!?
“你撒謊!快拿了這支筆,寫!”
卡德魯斯懾于神甫的威嚴,坐下來寫道:“先生——現(xiàn)在蒙你優(yōu)禮接待,并且快要和令媛結(jié)婚的那個人,是和我一同從土倫苦工船里逃出來的重犯,他是五十九號,我是五十八號。他名叫貝尼代托,但他卻不知道他的真姓名,因為他始終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誰。”
“簽名!”伯爵繼續(xù)說。
“你這不是要斷送我的性*命嗎?”
“傻瓜,假如我要斷送你的性*命,我就會把你拖到最近的警察局去。而且,這封信一發(fā)出去,你多半就可以不再有所恐懼了。所以,簽名吧!”
卡德魯斯簽了名。
“地址是,‘安頓大馬路,騰格拉爾男爵府,騰格拉爾先生。’”
卡德魯斯寫上地址。神甫接過那張信箋?!爆F(xiàn)在,”他說,“夠了,去吧!”
“走哪一條路出去?”
“你來時的那條路?!?
“你要我從那個窗口出去嗎?”
“你進來的時候就很方便呀。”
“噢!你已經(jīng)想定一個打擊我的計劃了吧,神甫閣下?!?
“呆子!我能有什么計劃?”
“那末,為什么不讓我從大門出去呢?”
“吵醒門房有什么好處?”
“神甫閣下,告訴我,你不希望我死吧?”
“我以上帝的意志作我的希望?!?
“但你發(fā)一個誓,決不在我下去的時候打我?!?
“懦怯的傻瓜!”
“預備拿我怎么樣?”
“我問你我能拿你怎么樣?我曾嘗試想把你造成一個快樂的人,而我卻把你造成了一個暗殺者。”
“神甫閣下,”卡德魯斯說,’再來嘗試一次,再試我一試吧!”
“可以的,”伯爵說?!奥犞?!你知道我是一個克守諾言的人?”
“是的。”卡德魯斯說。
“假如你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家里——”
“除了你以外,我還怕什么呢?”
“假如你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家里,就離開巴黎,離開法國,不論你在什么地方,只要你規(guī)規(guī)矩矩地做人,我就會派人送你一筆小小的養(yǎng)老金——因為假如你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家里,那么——”
“那么?”卡德魯斯打了一個寒顫。
“那么我就相信上帝已寬恕你,而我也可以寬恕你了?!?
“說老實話,”卡德魯斯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簡直要嚇死我啦!”
“快去吧!”伯爵指著窗口說。
卡德魯斯雖然得了這一番保證,卻依舊并不十分放心,他兩腿跨出窗外,站在梯子上。
“快下去,”神甫交叉著兩臂說??ǖ卖斔怪啦槐卦倥滤?,就開始下去。于是伯爵把那支小蠟燭移到窗前,使香榭麗舍大道上可以看到有一個人在從窗口里翻出來,一個人則拿著一支蠟燭給他照亮。
“你這是干什么,神甫閣下?要是有巡警經(jīng)過可怎么好呢?”于是他吹熄蠟燭,然后下去;直到他的腳踏到地面的時候他才放心了。
基督山回到他的寢室里,急速地從花園望到街道;他先看卡德羅斯走到花園的墻腳下,把他的梯子靠在墻是,靠梯子的地點和進來的時候不同。然后伯爵向街上 望去,看見那個似乎在等待的人向同一的方向奔過來,躲在卡德魯斯就要翻出去的那個墻角里??ǖ卖斔孤嘏郎咸葑?,從墻頭上望出去,看街道是否靜寂。他看 不見人,也聽不到人聲。殘廢軍人療養(yǎng)院的時鐘敲了一下。于是卡德魯斯騎在墻頭上,把梯子抽起來,把它靠在墻外;然后他開始下去,或說得更準確些,是跨著梯 子的兩條直柱滑下去,這個動作他做得很安閑自在,證明他是多么的練習有素。但一開始滑下去,他就無法中途停止了。雖然他在滑到一半的時候看見有一個人從-陰- 影里出來,卻也毫無辦法;雖然他在滑到下面的時候看見有一條手臂舉起來,卻也毫無辦法。在他還無法保衛(wèi)自己以前,那條手臂就已非常猛烈地打擊到他的背上, 他放開梯子,喊出一聲“救命哪!殺人呀!”當他這樣在地上滾來滾去的時候,他的對手抓住他的頭發(fā),在他的胸部又刺了一刀。這一次,卡德魯斯雖然竭力想叫 喊,但他卻只能發(fā)出一聲呻吟;鮮血從他的三處傷口里津津地流出來,他全身不由自主地打著寒顫。兇手看到他已不能叫喊,就拉住他的頭發(fā),扳起他的頭;他雙眼 緊閉,嘴巴歪在一邊。兇手以為他已經(jīng)死了,就放開他的頭,溜走了??ǖ卖斔褂X得兇手已經(jīng)離開,就用手肘撐起身體,以一種垂死的聲音竭力大喊:’殺人啦!我 要死啦!救命呀,神甫閣上!救命呀!”
這種凄慘的呼吁刺破了黑暗。通后樓梯的門開了,接著,花園的側(cè)門也開了;阿里和他的主人拿著蠟燭來到出事的地點。
(第八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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