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讀從第二十八章開始,循環(huán)上溯自第二十七章結束。
基本是以紙質(zhì)書為主,上海譯文祝慶英版(初版初?。?。自第二十四章開始同時利用電子版,第二十七章讀得的是電子版。
此次重讀的一個目的是看了2006BBC版電視劇《簡愛》(四集),在閱讀途中不斷遇見" 原作便是這樣的 "這樣的困惑,產(chǎn)生這些一個原因是長期以來我心目中的原版更多的是另外一個"上譯"版本:上海電影譯制廠。陳敘一翻譯,邱岳峰、李梓主配。
只要是人工轉錄便會隨之產(chǎn)生差異,哪怕在目前的無紙化時代,百分百地復制粘貼經(jīng)過幾個拐彎之后也會出現(xiàn)不同的解釋口徑。不同版本的變化和誤讀借此產(chǎn)生出意想不到的困擾,或者說魅力。從前有"以經(jīng)注經(jīng)"的辦法,具體到一本書就是用《簡愛》的觀點去解釋《簡愛》,那么一個比較笨拙或者說保險的辦法就是把小說重讀一遍。記得上次讀這本書(完整閱讀)差不多可以上溯到一九九九年,至今也算十年輪回。套用時髦的說法:我用一轉身離開的你,我用一輩子去忘記。說起來就是這么微妙:重新閱讀,重新思索,目的就是為了真正忘記。若能忘卻,便得痊愈。
重新閱讀第一個感覺就是我迫不及待地,近乎殘虐地看著簡愛被迫離開桑菲爾德,這個她視之為家甚至視之為墓園的地方。如果回翻到第二十四章有人告知簡愛幾天之后就將離開"他",離開"他在"的這里,簡愛一定會黯然神傷,在劇痛之后她甚至嚎啕不敢走過有他走過的地板。她是那么不顧一切地離開這她已經(jīng)血脈相連的地方,途中風雨顛沛,還吃了豬食。面對有人有所猜疑的時候,她還要不顧一切地為自己辯白,為自己抗爭,幾乎不是用殘存的所有體力,而是她已經(jīng)不存在的體力。這一切她都知道,還是要那么不顧一切地離開。而離開對她已經(jīng)不僅僅只是滅頂之災,而是魂神俱滅。
當讀到簡愛以和自己所愛的人生活在一起作為總結的時候,向來所說的"妥協(xié)論"讓我解開了這樣一個心結:妥協(xié)又便如何。然后我重新開始閱讀當年的這部舊書,恰逢農(nóng)歷新年,我第一眼就重新審視作者的那幅畫像。就是這么個纖弱的女人寫下來令千千萬萬的人為之融化的作品,這樣講也許非常"楊朔體",因為我在看好友張立憲(老六)那篇膾炙人口的"毛片"之旅里竟然出現(xiàn)了這樣的句子:沒準那時候他們看的是《簡愛》呢?據(jù)說戀愛中的人會覺得心上人的一些特征在人群中會特別扎眼,譬如心愛女孩穿了一件非常罕見的蘋果綠毛衣,這種衣服也會變得觸目皆是,與我便是會到處和"簡愛"這個詞相逢。遇見的時候就想:原來你也在這里。
開始看童年往事的時候不由想蓋德一家的不容易,是的,其實在簡愛和蓋德一家之間存在的矛盾或者說鴻溝作為一個上海人更覺得司空見慣,這可以直接掛鉤一個特有的詞匯:知青子女。而我可以刻薄地指出,其實蓋德家大得很多。要知道在普通上海人家里,是不會存在那種令小簡愛噩夢連連的小紅屋的,因為里面會堆滿床、電視機、電冰箱、沙發(fā)、還有痰盂,然后還可以立足。那么蓋德舅媽胸中那莫名的擠壓感是否真的是無理取鬧呢:這既是簡愛一生不幸的根源,她似乎總是多余的,她總是及時能夠抵擋和逃脫,但這樣真的有用嗎?舉個奇怪的例子。在簡愛和羅切斯特結婚之后,那個阿黛爾怎么樣呢?當然很多人會斬釘截鐵地回應簡愛當然不會像她舅媽那樣糟糕,但問題是足夠嗎?要知道假設阿黛兒真是養(yǎng)女(似乎基本趨向這種說法),她何嘗不是羅切斯特的一個備選,這并不是過于驚世駭俗的事情,如果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個人叫做伍迪艾倫。在2006版那么陽光的結局了,我還是看到了阿黛爾眼中的幽怨,她沒有被忽視在鏡頭之外,但她要的僅僅是不被忽視嗎?她是不是另一個簡愛正要開始旅程呢。所以小孩在別人的家里會怎么樣呢?
勞沃德階段我搞清了被剪掉頭發(fā)的即不是簡愛也不是海倫,而這件事情的惡劣程度是和糟糕的飲食可以導致肺炎致死的睡眠條件并列的,這一刻開始,小說明確告訴我們?nèi)瞬粌H僅需要吃飽穿暖。
桑菲爾德部分在簡愛和羅切斯特開始第一次談話的時候,菲爾費克思太太一度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奇怪面前的男女在說些什么。如果她會上 BBS(我視之為"被鄙視")的話,她就會知道這個叫做"回帖"。而且處于被刪帖或者時候被和諧邊緣。但就是這種不是冤家不聚頭(注意不是"一見鐘情")的折磨,使得這個飽經(jīng)滄桑的世故男人,被精神危機搞得疲憊不堪的倔強女人,開始脫,脫到碰到對方才發(fā)覺那里有多柔軟又多么血跡斑斑,他們的愛情可以說是一種類似戰(zhàn)友的情懷,大家都已經(jīng)身經(jīng)百戰(zhàn),雖然對這個詞的詮釋不同。他們也許都在覺得這輩子也就這樣的情況下遇見了對方。
這里要提兩本輔助讀物,一個是《夏洛特的奇異旅程》,一個是《一間自己的屋子》,這里想拆出來講的就三個字:惡狠狠。夏洛蒂幾乎是,不,完全是惡狠狠地在紙上開始了愛情,并把愛情寫得如此斑斕洶涌,這種復雜程度使得一般都可以取得最后勝利的平庸生活如潮水般退去,她不僅僅是一個寫小說的弱女子,她是火神,她是海神,她是戰(zhàn)神。她可以說嘔心瀝血地,"惡狠狠"地告訴我們:愛情可以是這樣的。
重讀的最大收獲是發(fā)現(xiàn)簡愛寫給叔叔的信才是最后導致婚禮沒有被實際執(zhí)行到底的導火索,梅森并不是因為對于姐姐的眷顧而是對于一個垂危老人的囑托才千里迢迢趕回桑菲爾德,并帶來那個日后給簡愛帶來兩萬英鎊的律師,他這次帶來的是毒藥,下次帶來的是香膏,我們更喜歡稱之為"造物弄人"。簡愛其實是親手給自己五雷轟頂,當頂一刀。她在表哥表姐的眷顧下是否想起那個寫信的夜晚,雖然我們知道從來就沒有什么愛可以重來。當然我們看到重來的愛似乎勢如破竹,但那是否還是呢?至少戶口好像對得上。
《簡愛》并不是講述怎樣愛上的一個故事,而是一個如何面對愛的故事,所以是否是重來,是否是失去獲得都是無關緊要的。
"只要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園。"這句話是和"穿過墳墓我們一樣平等地站在一起"捆綁出現(xiàn)的,恰如陸文龍手里的雙槍,幾乎所向披靡地傷害或者說摧毀了任何與之相逢的人,但當這兩把槍互相指向?qū)Ψ降臅r候呢?愛是不是兩個人的事情姑且不說,但至少是兩個人的事情,那么一個人以上就會出現(xiàn)各種問題,簡愛寫了其中一些問題,已經(jīng)山高海遠。
其外發(fā)覺的確對伯莎著墨不多,對圣約翰卻是上升到以他的遭遇結束全書的地步,這也是以前遲疑過的安排,簡愛呢,羅切斯特呢,原來他們之外真的還有別人。
驀然回首,燈火通明,情何以堪,所以自作自受。
重讀《簡愛》,有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