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昊與曾書書看到張小凡在此,或多或少都是微笑著打了個(gè)招呼,只有陸雪琪依然一臉漠然,但眼光仍是向他瞄了一眼,眼眸深處仿佛也有不知名的情緒閃過,但轉(zhuǎn)眼就消散不見。
道玄真人看著堂下四人,微笑道:“今日讓你們四人前來,是有一事,要讓你們下山去歷練一番。”
齊昊等人一起動容。
道玄真人便把前日空桑山“萬蝠古窟”一事說了一遍,又道:“此事關(guān)系重大,你們四人乃是我門下精英,所以才會派遣你們?nèi)ゲ樘揭环?。但魔教妖人奸險(xiǎn)毒辣,你們都要小心從事。”
四人齊聲道:“是。”
道玄真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此外,除了我青云門外,焚香谷與天音寺都有派出出色弟子前往一同追查,你們在人前不可失禮,但也不可折了我青云門的氣勢。此外,而且長門的蕭逸才蕭師兄也早已過去空桑山追查此事,你們?nèi)粽业剿?,凡事便多多商量?!?/p>
四人對望一眼,又是齊聲答應(yīng)。
道玄真人細(xì)細(xì)看了這四個(gè)年輕一代的弟子一眼,最后目光落到齊昊身上,招手道:“齊昊,你過來。”
齊昊怔了一下,走上前去,道玄真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轉(zhuǎn)頭對蒼松道人笑道:“師弟,你們龍首峰后繼有人?。 ?/p>
蒼松道人的臉色從剛才開始就不大好看,此時(shí)終于露出了些笑容,笑道:“師兄笑話了?!?/p>
道玄真人微笑著從懷中拿出一物,遞給齊昊,道:“收下罷?!?/p>
齊昊接過一看,卻是一面小鏡,形狀古拙,青銅鏤邊,上刻龍,下刻虎,鏡上刻著八卦方位,中間鏡片處卻非一般銅鏡,黃蒙蒙的看不清楚。
齊昊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一旁的蒼松真人已然喜形于色,喝道:“傻小子,還怔著做什么,快跪下謝恩?!?/p>
齊昊立刻醒悟,知道手中這不起眼的東西多半便是法寶“六合 鏡”,連忙跪下,道:“多謝掌門師伯?!?/p>
道玄真人微笑著道:“不必了不必了,起來吧。”說著向其他人道:“你們先出去吧。”
眾人知道他要傳授齊昊六合 鏡的秘訣,便一起退了出來。
走到殿外,張小凡首先和田不易走到一邊,田不易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現(xiàn)在身負(fù)重任,就不要再回大竹峰,等一下便與他們?nèi)艘黄鹣律桨?,大竹峰那里我替你說一下?!?/p>
張小凡吃了一驚,隨即低下了頭,低聲道:“是,師父?!?/p>
田不易道:“你養(yǎng)傷的這一個(gè)月里,我聽說你師娘傳了你些御劍法門和道法秘訣,你可都記下了?”
張小凡點(diǎn)頭道:“是,弟子都記下了?!?/p>
田不易轉(zhuǎn)過了身子,緩緩道:“那就好,雖然你資質(zhì)不好,但始終是我大竹峰門下,出去了不要給我丟臉?!?/p>
張小凡立刻道:“是,師父,弟子決不會丟你老人家的臉?!?/p>
田不易哼了一聲,他背著身子,張小凡也看不到他的臉,不知他是什么表情,但聽他聲音,倒也沒有什么怒氣。半晌,田不易仿佛嘆了口氣,轉(zhuǎn)頭看了看張小凡,也不多說什么,擺了擺手,算是打過了招呼,便祭起仙劍破空去了。
張小凡怔怔地看著師父身影化做一道赤芒,消失在天際,直到肩頭被人拍了一下,嚇了一跳,連忙轉(zhuǎn)過身來,卻正是笑嘻嘻的曾書書,再看看周圍,其他各脈的首座都已走了,只剩下了他們兩人還有站在遠(yuǎn)處獨(dú)立的陸雪琪。
曾書書笑呵呵地道:“算你命大,我還擔(dān)心你這次過不了關(guān)呢!”
張小凡與他在一起,登時(shí)便感覺輕松多了,聞言笑道:“是啊,我也嚇了半死?!?/p>
曾書書拍拍他的肩膀,向他前后看了看,低聲道:“怎么沒把小灰?guī)恚俊?/p>
張小凡苦著臉道:“我一早被師父帶來,沒想到會立刻下山,什么都沒帶呢,哪里想得到小灰?”
曾書書笑道:“沒事,衣服我可以借你,要不等我們到山下河陽城里去買也可以?!闭f著他向張小凡眨了眨眼,悄聲道:“呵呵,反正我們這次可賺到了?!?/p>
張小凡不解其意,道:“什么?”
曾書書眉毛聳動,往身后一瞄,嘿嘿偷笑道:“有美女 同行?。 ?/p>
張小凡又好氣又好笑,但還是向陸雪琪那里看了一眼,與此同時(shí),仿佛陸雪琪也有感應(yīng)似的,向這里看了一眼,二人目光遠(yuǎn)遠(yuǎn)相望,張小凡只覺得她目光如霜,嚇了一跳,連忙移開了視線。
二人說笑了一會,曾書書正對著他偷聲說著以后與陸雪琪上路如何如何的時(shí)候,卻忽然發(fā)現(xiàn)張小凡原本微笑的臉上忽然僵硬了起來,目光也變得直了,盯著他的身后。
曾書書微覺疑惑,轉(zhuǎn)頭看去,卻見在長長臺階之下,一個(gè)男人歪歪扭扭走了上來,四十多歲,身上衣服還算干凈,但一臉茫然,目光呆滯,口中胡 亂地說些前言不接后語的話:
“下雨了,天黑了臭娘親啊神仙,神仙,嘿嘿,神仙啊”
在曾書書和遠(yuǎn)處看過來的陸雪琪的注視下,張小凡走了過去,走得很慢很慢,仿佛過了許久,他才走到那個(gè)男子身邊。
就像,走到了往事身邊!
“王二叔,你還好嗎?”他拼命壓抑著激動心情,低低地道。
那男人眼中卻似乎完全沒有張小凡的存在,口中依然念念有詞,甩開張小凡走了過去,不久,消失在大殿后邊。
“他是誰???”曾書書走到他的身邊,問道。
張小凡看著王二叔身影消失的地方,凄然道:“一個(gè)瘋子!”
曾書書看他臉色,知趣地沒有再問下去。過了一會,滿臉喜色的齊昊從大殿中走了出來,向著他們?nèi)舜蛄藗€(gè)招呼。
張小凡心不在焉地與曾書書一起走了過去,幾人商議之下(張小凡怔怔出神,一言不發(fā)),決定先下山到河陽城里。
曾書書笑著對齊昊道:“齊師兄,掌門師伯傳給你的六合 鏡可厲害么?”
齊昊笑道:“六合 鏡乃我青云門至寶,自然厲害,怕只怕我修行不夠??!呵呵,好了,此處乃是山頂,除了七脈首座外其余弟子不能御劍,我們下去云海,從那里再御劍飛到河陽城吧。”
陸雪琪面無表情,張小凡茫然點(diǎn)頭,只有曾書書笑容滿面,看來下山對他這一個(gè)好玩的人來說,可算是一件喜事。
※※※
從青云門到河陽城,這一路之上,青云門最“出色”的四位弟子御劍而來,別人都是輕松自如,但張小凡便不免有些吃力。
他養(yǎng)傷一月,蘇茹似乎早就料到他不會有事,傳了他些青云門道法秘訣,順道把如何驅(qū)用法寶御空而行的方法也傳了給他。其實(shí)說也簡單,只要道行夠深,法寶不是太次,以青云道法輔以念力驅(qū)動法寶即可。不過張小凡修行不深,法寶自然是不差,卻大是古怪,對新學(xué)的青云門道法也頗為陌生,這一用起來便大是麻煩。
當(dāng)初蘇茹也沒想到他一上通天峰就立刻要下山,還想著先讓他記住法訣,回大竹峰后再讓他多加練習(xí) ,其他各脈的首座當(dāng)然也不知道這古怪小子的底細(xì),看他在七脈會武大試中的表現(xiàn),想當(dāng)然便以為這最基本的御劍道法他是知道的。卻不知張小凡偷學(xué)道法,糊里糊涂的練到了“驅(qū)物”境界,卻哪里知道什么御劍的本事。
看著其他人祭起仙劍,齊昊是白色的“寒冰”仙劍,陸雪琪是藍(lán)色“天琊”仙劍,曾書書則是一柄微帶紫氣的仙劍——“軒轅”。張小凡心中緊張,強(qiáng)撐著祭起“燒火棍”,但在感覺上卻似乎差了一些,沒有七脈會武那日得心應(yīng)手的感覺。
穿云越山,這一段本是半日的路程,四人卻直到太陽下山了才到達(dá)河陽城。張小凡與另外三人為了避嫌,在河陽城外一個(gè)僻靜處落到地上時(shí),全身上下都已濕透,面色蒼白,看這情形似乎比當(dāng)日比試時(shí)還要辛苦。
這一路在天上,他幾次掌握不住燒火棍,若不是齊昊等人在他身邊看出不對,不敢離他太遠(yuǎn),及時(shí)加以援手,只怕他這新近的青云門“出色弟子”不免從高空摔下粉身碎骨而死,還未替師門爭光便先遺臭萬年,讓青云門丟盡臉面。齊昊等人決定在城外停下,步行進(jìn)城,雖有避嫌之意,但也有生怕萬一在城中鬧市,眾目睽睽之下,張小凡一個(gè)不好栽了下去,青云門兩千年來在這里辛辛苦苦建立的崇高威信便要?dú)в谝坏瑔韬舭г眨?/p>
稍事休息,待張小凡緩過氣來,四人便在夕陽中,向那座高大的河陽城里走去。張小凡走在最后,感覺到前頭齊昊與陸雪琪不時(shí)投來疑惑的目光,顯然他們不能理解為何一個(gè)在七脈會武大試中大放異彩的人,居然連普通的御劍而行也用不清楚。倒是曾書書依舊笑呵呵的與張小凡走在一起,絕口不提剛才的事,口中滔滔不絕地向張小凡介紹著河陽城:
“方圓百里之內(nèi),這里是最大最繁華的所在了。住在這城里的百姓,少說也有個(gè)二、三十萬人,而且地理位置又好,往來商旅極多,更是熱鬧”
張小凡聽著聽著,心中著實(shí)佩服曾書書博學(xué)多識,道:“書書,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曾書書面有得色,道:“這有什么,看書多了自然知道?!闭f著他面露詭笑,偷偷附耳到張小凡耳邊,低聲道:“其實(shí)我來過這里好多次了,都是偷跑下山的。”
張小凡大吃一驚,道:“你,你”
曾書書嘴一撇,道:“看你嚇得那個(gè)樣子?這有什么。從我修習(xí) 御劍之術(shù),自然是要經(jīng)常練習(xí) ,飛著飛著飛到這里,累了下去逛逛街有什么了不起的!”
張小凡為之啞然。
聽著他們二人在后邊嘀嘀咕咕,齊昊微微一笑,向身旁的陸雪琪道:“陸師妹,天色已晚,今晚我們就在這里過夜,明日再趕路吧?!?/p>
陸雪琪一張臉上冷若冰霜,沒有絲毫表情,只淡淡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進(jìn)到城內(nèi),他們?yōu)榱吮苊饴闊?,一早便把青云門弟子服飾給換過了,倒也沒引起什么懷疑,但陸雪琪相貌絕美,卻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惹得不少路人駐足觀看。張小凡在一旁瞄了陸雪琪一眼,見她雖然面無表情,但一雙明眸卻閃過一絲怒意,不由得為這些路人擔(dān)心起來,萬一天琊出鞘,只怕這歷史悠久的古城先毀了一半。
不過陸雪琪的涵養(yǎng)顯然要比張小凡料想的要好得多,一直到他們住進(jìn)一家名叫“山海苑”的客棧之后,陸雪琪也沒有什么動靜。齊昊在眾人中閱歷最深,四人隱隱便是以他為首,像這等住店之事也是他上前張羅,其后他們便被店家安排到最上等的后園居住。
這家山海苑規(guī)模頗大,后園中共 有四個(gè)別苑,他們四人住在西苑,每人一間房子,回去休息了一下,齊昊便叫上眾人,到前頭酒樓吃飯。
山海苑自帶酒樓,地處河陽城最熱鬧的大街之上,但在三樓貴賓廳里,卻是清凈的很,寬敞的大廳里只擺了不到十張桌子,現(xiàn)在大概有五桌有著客人正在吃飯。齊昊叫過小二,點(diǎn)了幾樣菜,看他樣子對這里熟悉的很,多半是??土?。
張小凡心里這般想著,他出身農(nóng)家,從未到過山海苑這等奢華之地,剛才經(jīng)過二樓時(shí)看見大廳里富麗堂皇,但走到三樓卻見雕龍畫鳳,紅木橫梁,古香古色,與二樓完全兩樣。他自然不知道世間人若是到了富貴處,便反倒追求起身份品位來了,縱然有些人喜歡光彩奢華,但為了讓人說上一句自己有些修養(yǎng),附庸風(fēng)雅也是常有的。
他們四人坐在靠窗的一張小桌上,曾書書向廳堂里的布置看了一眼,對齊昊道:“齊師兄,這里的價(jià)錢不便宜吧?”
齊昊微微一笑,道:“這里是河陽城里最好的酒樓,自然便宜不到哪去,不過我們青云門在這里素有名聲,他們老板巴不得我們來,不會收我們多少錢的?!?/p>
曾書書“啊”了一聲,點(diǎn)頭稱是,過了一會,店小二便端了數(shù)盤小菜鮮炒上桌,尤其最后還有一盤新鮮燉魚,看那魚身魚體延長,前部亞圓,后部側(cè)窄,體暗褐色,有須兩對,粗長。最緊要處是肉質(zhì)白潤,香氣四溢,登時(shí)讓人食指大動。
張小凡對烹飪一向有著興趣,又從未見過這種魚類,忍不住便向店小二道:“小二哥,這魚叫做什么魚,又是如何煮食的?”
店小二呵呵笑了一聲,道:“客官你可真有眼光,這道‘清燉寐魚’,乃是我們山海苑的招牌菜,清香滑嫩,入口香甜,在這河陽城百里之內(nèi),可是大大有名”
張小凡吞了口口水,拿起筷子夾了一口放到嘴里,立刻閉上眼睛點(diǎn)頭不已:“啊,肉質(zhì)真好,不過煮得更好,甜處是放了些糖,加了姜片去腥,呃,有爆蔥香味,必定是用了新鮮小蔥頭,啊,最難得的便是把胡 椒、五香,咦對了,還有麻油的味道配得如此之好,厲害,厲害!”
他一臉陶醉的樣子,看得齊昊、曾書書目瞪口呆,便是陸雪琪也看著他,臉上露出古怪神色,但站在一旁的店小二卻當(dāng)真是佩服之極,大聲夸道:“客官真是行家,識貨!”
張小凡此時(shí)方才注意到身邊眾人的樣子,臉上一紅,連忙放下筷子,但還是追問了一句,道:“請問小二哥,這寐魚產(chǎn)自何處?”
店小二還未說話,忽聽隔壁一張大桌旁有個(gè)女子聲音道:“這寐魚乃是南方諸鉤山的特產(chǎn),離此有千里之遙,如何能夠運(yùn)來,你這店家豈不是騙人么?”(注一)
眾人吃了一驚,看了過去,只見那一張大桌之上,坐了八個(gè)人,六個(gè)身著黃衣的男子,另有兩個(gè)女子,一女身著淡紫長裙,面蒙輕紗,看不清楚容顏,但露出的幾分肌膚卻是雪白;另一個(gè)女子便是說話之人,年紀(jì)不大,看去只有十六、七歲,一身水綠衣衫,相貌秀美,細(xì)眉雪膚,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極是靈動,令人眼前一亮,便是比之陸雪琪也不輸幾分。
張小凡“啊”了一聲,卻見那女子說了這一番話后,眼光便落到了他這一桌的陸雪琪身上,似是也為陸雪琪容貌所驚。女子愛美,便是陸雪琪這等平日冷若冰霜的女子,此刻卻也忍不住多看了那女子一眼。
店小二此時(shí)賠笑道:“這位客官說的是,不過您有所不知,在百年前這寐魚的確是南方諸鉤山獨(dú)有,但后來青云門道玄真人路過諸鉤山,特地將這寐魚移了回來,就放在青云山陰的洪川之中,到如今不但成活,而且漸漸繁盛。我們都是托了青云山上道玄仙人的福,才能有此口福的啊!”他說著說著,臉上便露出崇敬之極的神色來。
張小凡等青云門人看了,自然個(gè)個(gè)高興,面露笑容,但那少女聽了,回頭與那面蒙輕紗的女子對望一眼,坐了回去,嘴里卻是哼了一聲。
※※※
吃完可口的晚飯,張小凡等人心滿意足地回到住處,齊昊在西苑門口對眾人道:“今晚諸位就先在這里休息吧,明日一早,我們便趕路前往空桑山?!?/p>
張小凡與曾書書應(yīng)了一聲,陸雪琪卻是一聲不吭,直接便走回自己房間,“砰”的一聲把門關(guān)上了。齊昊呆了一下,向他們二人苦笑一聲,道:“二位師弟,也早些休息吧。”
張小凡看了他英俊的面孔一眼,只見在夕陽之下,齊昊神采竟是絲毫不遜于往日,反而還有了幾分出塵之意,忽然間心灰意懶,提不起精神,勉強(qiáng)和曾書書打個(gè)招呼,居然也不理齊昊,自顧自走回房間。
曾書書呵呵一笑,與齊昊說笑了兩句,二人便也分別回房休息去了。
這一夜 ,是張小凡五年來第一次離開青云山,翻來覆去的,不知為何一夜 沒有睡好。到了半夜好不容易才迷糊睡去,赫然間卻夢到自己一身血污,面目猙獰地站在尸山血海之中,同時(shí)心里深處竟翻涌著說不出的狂熱殺意,仿佛眼前紅色的鮮血就像甘美的泉水,吸引著他,引誘著他,讓他忍不住地想通過殺戮來獲得這一切。
“??!”
張小凡從夢中驚醒,猛然坐起,大口喘氣,全身大汗淋淋,過了好一會兒,他激烈跳動的心臟才緩緩平服下來。
他在黑暗中怔怔地坐了半晌,無意中伸手,碰到了放在枕邊的那根燒火棍,一股冰涼的感覺包圍了他。這個(gè)夢與這些年來他不停夢到的噩夢十分相似,那仿佛變做另外一個(gè)人的情景,那個(gè)夢中噬血的兇人,令他自己也感到畏懼。
四下無聲,周圍一片漆黑。
他盤起腿,在黑暗中坐直身子,深深呼吸,閉上雙眼,雙手合十放在身前。
黑暗像是溫 柔的女子,輕輕纏繞著他的身體,一層淡淡的金色的光,若隱若現(xiàn)地從他身體里散發(fā)出來。映著那淡薄的光芒,張小凡的臉上,仿佛也蒙上一層他所不應(yīng)有的莊嚴(yán)。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層金色光芒才漸漸散去,張小凡在黑暗中睜開眼睛,心情一片平和。每到這個(gè)時(shí)候,他就特別想念那位慈和的普智和尚。
他再也沒有睡意,走到門口,打開門走了出去。旁邊幾個(gè)房間都是漆黑一片,想必齊昊他們都睡著了。山海苑的后園建在一個(gè)花園之中,東南西北四個(gè)方位分別建有四個(gè)庭院。張小凡從自己所住的西苑走了出去,便到了中心處的那處花園。
這時(shí)已是夜深,仰望蒼穹,繁星滿天,一輪圓月掛在天邊。夜風(fēng)習(xí) 習(xí) ,隱約帶著一絲芬芳。小徑曲折幽深,通往前方不知名處。路旁,青草灌木,各色花朵,遍地開放。
張小凡心頭一陣惘然,順著這小徑走了下去,微風(fēng)拂面,帶來絲絲涼意。
這樣一個(gè)幽靜的夜晚,一個(gè)少年,獨(dú)自在幽深花園中走來,回味往事。
路旁,一朵小花兒在夜風(fēng)中輕顫,有晶瑩露珠,附在粉白花瓣之上,玲瓏剔透,張小凡停下腳步,不覺竟是癡癡看得呆了。
隱隱幽香,暗暗傳來。
忽然,一支纖纖玉手,仿佛從永恒黑暗處伸來,帶著一分幽清的美麗,印著天上月光星光,探到這支花上。
折下了它!
那一刻張小凡腦中“轟”地一聲響,仿佛滿天月華都失去了光彩,這個(gè)花園中頓時(shí)陷入黑暗一般。
他轉(zhuǎn)頭,看了過去,帶著一點(diǎn)莫名的恨意。
一個(gè)水綠衣衫的年輕少女,站在那兒,像是引住了滿天光芒,輕輕把花朵放到鼻前,深深聞了一下。
※※※
注一:《山海經(jīng)·山經(jīng)第四卷·諸鉤山》:又南水行五百里,曰諸鉤之山,無草木,多沙石。是山也,廣員百里,多寐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