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後山之中有兩個重要所在,其一就是青云門最重要的圣地「幻月洞府」,千年前那位驚才絕艷的青葉祖師便是在此閉關(guān)悟道,從此青云門冠絕天下,領(lǐng)袖群雄。
而在青葉祖師之後,幻月洞府遂成青云門最神圣之地,千年來只有掌門才能進(jìn)入此地。
而另一處,便是祖師祠堂。
顧名思義,自然便是供奉青云門歷代祖師的地方,從開創(chuàng)青云門的青云子到青葉祖師再到歷代先輩,都在這祖師祠堂中有著靈位,每日香火不絕。而且每逢重要日子,青云門都會在掌門帶領(lǐng)之下,到此隆重祭祖,也算是青云門中一個重要所在。
不過除了祭祖的日子,這里卻是冷清之極。當(dāng)林驚羽將那四個魔教徒眾引開跑入此地的時候,只見偌大的一片空地上,聳立著一座氣勢雄偉的殿堂,四角飛檐,琉璃瓦頂,古香古色門牌紅柱,彷佛都在這片寧靜中訴說著昔日的歷史。
一陣陣的輕煙,從深邃而顯得有些陰暗的殿內(nèi)飄出,從外面看去,只見里面燭火點點,更有長明燈微微搖晃,懸掛半空。但是,除了在殿前默默掃地的一個身著樸素衣衫的老者,竟是看不到一個人影。
這時,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那個老者緩緩抬起頭,向這里望來。
林驚羽心中一陣後悔,當(dāng)時他只想著先把這些魔教之人從幻月洞府之前引開,不料卻誤入祖師祠堂,這里供奉著歷代祖師靈位,若是被魔教之人破壞,他當(dāng)真是萬死不能辭其咎!
一念及此,林驚羽頓時停住腳步,斬龍劍在身前一橫,轉(zhuǎn)身面對追來的假上官策等人。
這時,遠(yuǎn)處樹林中突然有飛鳥驚起,一陣喧嘩。
林驚羽心里一驚,看著那方向是張小凡所在之處,不由得一陣擔(dān)心。但終究知道面前乃是大敵,強(qiáng)自定住心神,凝神戒備,暗中下定決心,便是今日死在此處,也絕不能讓這些魔教賊子踏進(jìn)祖師祠堂半步。
斬龍劍彷佛有靈氣一般,碧光閃耀,襯著它主人的那張臉,堅毅之極。
祖師祠堂前那個掃地的老者,目光望到了林驚羽手中的斬龍劍,身子忽地震了震。
那邊魔教四人互望一眼都笑了出來,這些人顯然在魔教中地位不低,一眼便看出此處必定是青云門重要所在,看來此番必定大有收獲。
假上官策得意笑道∶「小家伙,我看你資質(zhì)不錯,如今青云門已然走頭無路,不如你投入我門下罷,老夫擔(dān)保你將來飛黃騰達(dá)!」
「呸!」林驚羽心中一陣厭惡,冷笑一聲,理也不理。
假上官策居然也不生氣,嘿嘿冷笑道∶「好,既然你要找死,我就成全了你!」說罷一使眼色,其他三個黑衣人登時攻了上去。
林驚羽緊咬牙關(guān),斬龍劍碧波蕩漾,橫在身前。那三個黑衣人所用法寶,一個是黃色飛劍,一個是份量雄渾的長戟,還有一個最是古怪可怖,乃是用數(shù)個人骨所制的白骨劍,陰氣森森。
林驚羽以一敵三,咬牙苦戰(zhàn),斬龍劍綠光縱橫,守衛(wèi)原地,竟然不曾稍退,但漸漸的卻還是處於下風(fēng)。
林驚羽少年入青云門下,天資極好,蒼松道人極是看重他,非但悉心教導(dǎo),甚至連大有來頭的斬龍劍也傳給了他,也不知是不是在這個少年身上,看到了往昔他所敬仰的那個人的影子。
而林驚羽也的確不曾辜負(fù)蒼松道人的苦心,短短數(shù)年之間,憑藉著自己優(yōu)異的天賦,以及那一股深埋在內(nèi)心里為父母親人報仇的信念,道行竟是突飛猛進(jìn),數(shù)年間已是年輕一代弟子中的翹楚。
只是任憑他用功再勤,但修行終究受時間限制,不可能太過激進(jìn)。此刻面對三個黑衣魔教徒眾,正面里那個長戟不斷砸下,旁邊飛劍則瞄空偷襲;更頭痛的還有那把白骨劍,陰氣森寒,在那魔教之人的操縱之下,忽隱忽現(xiàn),每擋了一次,陰氣襲來,他就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渾身一顫。
如此苦斗數(shù)十回合,林驚羽縱然全力防守,斬龍劍的碧芒卻還是漸漸被那三個黑衣人給壓了下去,眼看著他敗象畢露,終於是支撐不住地退了一步。
站在後面的假上官策一聲冷笑。
這一退登時就止不住腳步,那三個黑衣人精神大漲,法寶齊出,林驚羽大汗?jié)L滾而下,接連後退,欲要站定而不能。
忽地,那把神秘的白骨劍突地消失,林驚羽正接擋當(dāng)頭砸下的長戟,再一劍蕩開從旁偷襲的飛劍,不料腳下一痛,登時站立不住。竟是那把白骨劍不知何時鉆入地下,潛行而至,登時將他右腿上劃出了一道大口子,鮮血淋淋而下。
林驚羽大吼一聲,斬龍劍凌空斬下,這仙家神兵撞在白骨劍上,劈啪微響,白骨劍主人頓時跌了出去,隱見那劍上暴出了細(xì)微裂痕。
用白骨劍的那魔教之人一陣心痛,連忙將白骨劍收回細(xì)看。但這時另兩人法寶已至,風(fēng)聲凜冽,林驚羽身處死地,用盡最後一份力氣,馭起斬龍劍橫在頭頂。
「轟隆」一聲大響,只見異光亂閃,火星四射,也不知是從哪里爆發(fā)出來的力量,斬龍劍生生將這兩件法寶擋了下來,但林驚羽眼前也是一黑。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刻,他一時失神之間,突然看到剛才還站在遠(yuǎn)處的假上官策赫然出現(xiàn)在面前,對著自己獰笑。
林驚羽大驚失色,但還不等他反應(yīng)過來,胸口處一陣鉆心疼痛,一股尖銳之極的力道直鉆了進(jìn)來,瞬間刺破他所有護(hù)體真法。
「啊!」
林驚羽嘶吼一聲,整個人飛了出去,口噴鮮血,連斬龍劍也拿握不住,劍身在半空中翻騰,最後刷的一聲倒插入地,正好在那個掃地的老者身前。
碧光流轉(zhuǎn),漸漸黯淡。
林驚羽性子向來頑強(qiáng),低頭看著胸口,卻見一片血肉模糊中,真正的傷口卻只有一個指尖大小。但此刻一股銳氣直沖進(jìn)體內(nèi),勢如無堅不摧的細(xì)針一般亂沖亂撞,體內(nèi)經(jīng)脈痛苦不堪,欲待起身再度迎敵,不料腳下一軟,竟是站不起來!
他大口喘氣,那邊廂假上官策等人卻是哈哈大笑,得意之極。
「小家伙,怎麼樣?我只不過用了五成的法力,便將你打的如此,你還不快快降了!」
林驚羽臉上肌肉抽動,顯然體內(nèi)極是痛苦,但迫在眉睫的大難,卻更是令他焦慮萬分,一想到背後的祖師祠堂,他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掙扎著慢慢爬起。
魔教等人也不攔他,只在一旁看猴戲一般看著熱鬧。
那錐心的疼痛彷佛要沖上了頭頂一般,林驚羽還沒站穩(wěn)便又是一陣眩暈,轉(zhuǎn)過頭大口喘著粗氣,踉蹌著向那掃地老者面前的斬龍劍走去,口中喘息道∶「老人家,這里危險,你快、快、快走┅┅」
那老者看起來像是青云門中日常打掃祖師祠堂的人,面容枯槁,臉上皺紋深如刀割一般。說也奇怪,林驚羽與魔教眾人大戰(zhàn),他卻也一直安靜地站在旁邊觀看,既不逃走,也不說話。
此刻只見他向走過來的林驚羽胸口看了一眼,忽地淡淡道∶「『離人錐』!你是魔教長生堂的刺客周隱吧?」
魔教那四人笑容一窒,假上官策神色忽然冷了下來,道∶「想不到這里居然還有高人。不錯,我是周隱,閣下又是何人?」
那枯槁老者卻沒有回答他,自顧自道∶「離人錐本是魔教奇寶,威力絕大,但落在你這般人品下賤之人手中,卻只淪為暗算人的器物,端是辱沒了這枚奇珍!」
周隱大怒,但一時搞不清這神秘老者身分,又見他雖然看去顫巍巍的,但說話口氣卻大的嚇人,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不安,怒道∶「閣下究竟是誰?」
那老者嘆息一聲,道∶「我是誰?嘿嘿,連我自己都忘了我是誰了┅┅」他說話之時,面容悲愴,語氣里滿是蒼涼之意,隨即轉(zhuǎn)過頭來,對著怔在一旁的林驚羽道∶「孩子?!?/p>
林驚羽嚇了一跳,連忙道∶「是,前、前輩。」
那老者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彷佛露出一絲微笑,道∶「你是何人門下?」
林驚羽不知怎麼,此刻對著這個老人突然竟有說不出的敬畏之情,當(dāng)下低聲道∶「弟子是龍首峰蒼松道人門下┅┅」
話說了一半,忽然想起蒼松道人如今竟已背叛了青云,頓時一陣莫名滋味涌上心頭,心中一酸,竟是說不下去了。
那老者點了點頭,低聲道∶「是蒼松??!他收徒弟倒是挺有眼光的,嘿嘿?!?/p>
只見他說話聲中,顫巍巍伸出手去,握住了身前那倒插在土地之中的斬龍劍。
林驚羽看著他緩慢的動作,忽然一陣緊張,彷佛內(nèi)心也期待著什麼一般,竟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那一雙枯槁而蒼老的手掌,不知道經(jīng)歷過幾多風(fēng)霜,當(dāng)他再一次接觸到堅硬而冰涼的劍柄,然後,握緊了它!
祖師祠堂里面,忽地傳出一陣幽幽的鐘鼎聲。
「嗆啷┅┅」
突地,原本黯淡的斬龍劍霍然騰起綠芒,盛放的光芒彷佛天際的驕陽,刺目而不能逼視!那老者緩緩將斬龍劍拔出,每上一分,斬龍劍彷佛也在激動的顫抖一般,龍吟不絕,那震人心魄的聲音回蕩開去,直沖九天。
老者站直了身子,緩緩將碧芒大盛的斬龍劍放在身前,用手輕輕撫摸。那被歲月侵蝕而起了老繭的手,卻如撫摸心愛的女子一般的溫 柔。
斬龍劍呼嘯著,即使隔了老遠(yuǎn)的林驚羽和魔教眾人,竟然也感覺到斬龍劍突如而來有靈性般的激動。
林驚羽愕然望著那把他幾乎認(rèn)不出來的斬龍劍,在那老者手上放射出無與倫比璀璨的光輝。而那個枯槁的老者在握住了這柄神劍之後,整個人竟也彷佛變了模樣,無形的氣勢洶涌灑開,彷佛是傳說中的上古劍神。
「孩子,你看好了,斬龍劍不是像你那樣用法的!」老者在洶涌澎湃的碧光中淡淡說道。
話音才落,忽地只見碧芒瞬間爆發(fā),整片空地剎那被綠色籠罩,幕天席地。銳嘯聲中,斬龍劍從老者手中飛馳而出,如電芒銳閃,疾沖而出。
魔教眾人看著那老者氣勢如此之大,早就留心提防,此刻一聲呼喊,同時馭起法寶攻來,只有周隱站在最後,眉頭緊皺,卻沒有出手。
那三人幾乎還是采用剛才對付林驚羽一樣的辦法,長戟正面攻擊,飛劍騰起,白骨劍正欲偷襲,不料那老者根本不理黃色飛劍與白骨劍,斬龍劍化做如山光柱,排山倒海直攻而來。為首使長戟的那個魔教徒眾大驚失色,連忙馭起長戟招架,只聽得一聲脆響,斬龍劍如削冰切雪一般,生生將長戟切為兩斷,更無絲毫停頓,當(dāng)頭斬下。
「嘶┅┅」
在林驚羽目瞪口呆之中,在眾人驚懼眼色里,那個魔教之人從頭到腳被生生切為兩半,血雨飄灑。而幾乎沒有停息,滿天血污之中,此刻幾乎如惡魔一般的綠芒倒卷而起,沖向另外兩人。
本來攻向那老者的飛劍和白骨劍,此刻心膽俱裂,哪里還敢進(jìn)攻,立時向後飛竄,同時急招法寶。只是那斬龍劍銳芒盈天,轉(zhuǎn)眼即至,在眾人眼皮底下生生撞了上去。
幾乎連一聲驚呼都沒有,綠芒將那兩人淹沒了,片刻間碎裂之聲 暴起,也不知在那兩人身上發(fā)生了什麼事?
林驚羽冷汗涔涔而下,神志幾為之所奪!
站在最遠(yuǎn)處的周隱臉色大變,知道此老者實在是可怖的高人,自己絕非其敵,立刻轉(zhuǎn)身飛走。
不料那綠芒如山呼海嘯一般,間中竟還夾雜著殷紅的血色,如電芒飛過,直追而來。
周隱道行畢竟比其他人高上一些,手中忽地一抖,隱見黑氣一閃,這漫天綠芒竟然在他面前頓了一頓。
而下一刻,周隱突然失色,失聲道∶「是你!你是萬┅┅」
話聲未落,那充盈天地之間的如山綠芒,赫然將那苦苦支撐的黑氣壓倒,當(dāng)頭劈下,斬在周隱胸口。
周隱一聲慘呼,整個人被打得遠(yuǎn)遠(yuǎn)飛了出去,眼見是不活了。
片刻之間,剛才還耀武揚(yáng)威的四個魔教之人,竟然都死了。
滿天碧芒,忽如長鯨吸水一般,收斂到了斬龍劍上,飛回到那老者手中。
林驚羽微微張大了嘴,卻是說不出話來。
那老者微微搖頭,彷佛自己也在嘆息著什麼,隨即又深深望了手中的斬龍劍一眼,便將他擲給了林驚羽。
林驚羽下意識地接住,只聽那老者返身向祖師祠堂走去,口中緩緩道∶「斬龍劍,取南疆極苦之地萬載綠晶所鑄,誅殺奸邪無數(shù)。欲用此劍,必要勇往直前,以攻為首,縱修行不夠,亦要決心將強(qiáng)敵盡數(shù)斬殺,非如此不可發(fā)揮其神力。你當(dāng)牢記在心!」
林驚羽愕然,但眼看著老者就要走入祖師祠堂,忽然醒悟,急道∶「前輩,今日魔教大舉攻入青云,懇請您一定要出手┅┅」
那老者的身體忽然頓了頓,卻沒有轉(zhuǎn)過身來,只淡淡道∶「青云門高手如云,掌門真人道玄更是天下不世出的奇才高手,有他在,又有什麼好怕的?」
林驚羽踏前一步,悲聲道∶「可是,可是掌門真人已然受了重傷了!」
那老者明顯是吃了一驚,霍地轉(zhuǎn)過頭來,道∶「是什麼人能夠傷到道玄?」
林驚羽突然沉默,那個兇手他自然知道,但此刻要他說出蒼松道人的名字,不知怎麼,竟是一陣悲傷,彷佛說出了口,就要和那個人斷了什麼一樣,一時竟沒有說出話來!
那老者卻接著問道∶「道玄呢!他現(xiàn)在怎樣了?」
林驚羽道∶「掌門真人受了重傷,但不知為了什麼,進(jìn)了幻月洞府去了?!?/p>
「幻月洞府!」那老者面色忽地沉靜下來,半晌對著林驚羽,卻更像是對著自己,微嘆道∶「青云門千年巨派,你怕什麼???」
說著,老者再一次緩緩轉(zhuǎn)身。林驚羽失色,驚道∶「老前輩,難道你眼看青云陷入危難而不救嗎?」
那老者彷佛有些悲涼的一笑,道∶「少年人,青云門建派垂兩千年之久,內(nèi)里的實力,豈是你能夠知道的!你放心就是了?!?/p>
林驚羽不明所以,正要再度懇求,忽然間只覺得手中原本安靜的斬龍劍,突然劍身大熱,如受了什麼刺激一般,綠色光芒,再度亮起。
林驚羽愕然看著手中的斬龍劍,忽有所感,轉(zhuǎn)頭向幻月洞府的方向望去,只見在山峰之間,一道豪光沖天而起,而自己手中的斬龍劍,也彷佛就是對著那里,低低鳴叫。
「出世了,終於出世了!」
不知什麼時候也望向那里的老者,滿臉都是滄桑的復(fù)雜表情,低低地道∶「孩子,你運(yùn)氣很好,很快就能看到那傳說中的古劍『誅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