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谷
天香居
焚香谷深處的一個安靜的地方,緊緊靠著山脈而建,三面被高聳的圍墻包住,只有正門虛掩,讓人看不清楚里面的情景。
焚香谷這幾日發(fā)生了如此巨大的變動,但在此附近依舊沒有焚香谷弟子出沒,因為此處正是焚香谷谷主云易嵐的居所,也是他的閉關(guān)之地。
云易嵐開始閉關(guān)之后,此處就禁止一切焚香谷弟子進(jìn)入,當(dāng)然在外圍焚香谷弟子自然是防守的如銅墻鐵壁一般,而能夠進(jìn)入天香居的除了一直被云易嵐深深倚重的上官策之外,只有他的親傳弟子李洵可以出入此處,面見恩師。
至于其他包括長老一輩的如呂順等人,一樣的是被禁止出入的。
甚至就是在焚香谷玄火壇被人潛入,放走鎮(zhèn)壓三百年之久的九尾天狐,甚至傳說中焚香谷的鎮(zhèn)谷之寶鑒出現(xiàn)的情況下,云易嵐竟然也不曾出關(guān),只是通過讓上官策主持大局。
他在那個小院當(dāng)中,究竟閉的是什么關(guān)?
這個疑問,縈繞在許多焚香谷弟子的心頭。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上官策在清晨微帶濕潤的空氣中,輕輕推開了這扇門,走了進(jìn)去,然后將門關(guān)上。
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是他早已熟悉的一個小院,幾株菩提樹,在晨風(fēng)中輕輕搖晃著樹枝,除了中間一條小道,周圍都是青青綠草。除此之外,更無一物。
天下正道三大巨頭之一的領(lǐng)袖人物,住處卻似乎簡單到了如此地步。
小道盡頭,有一間白瓦灰墻的兩進(jìn)小屋,靠山而建,桐木作成的門漆成紫色,一樣是虛掩著。
上官策走了進(jìn)去,把門推開,再關(guān)上。
周圍頓時安靜了下倆,仿佛塵世的紛擾都被這舉手之間,關(guān)在了門外。
房間里,并沒有人,只擺著幾件簡單的家具,似乎還有薄薄的灰塵,上官策定了定神,徑直走到里屋,來到一個柜子旁邊,拉開左邊的抽屜,把手伸進(jìn)去似乎動了什么,片刻之后,低低的聲音從他身后響起。
整面墻壁,緩緩向右退去,露出了堅硬的山壁巖石和中間盤出來的僅容一人行走的暗道。
上官策沒有猶豫,走了進(jìn)去,他身影消失在暗道里面不久,這扇門又緩緩合上,再也看不到一絲痕跡。
暗道之中,每隔不遠(yuǎn)就會有鵝卵石大小會發(fā)出光芒當(dāng)年石子,藉以照明。而他在行走之中,也不會有什么氣悶感覺,自然是這里另有通風(fēng)渠道。
這條暗道并不長,他很快就走到了目的地,一個與剛才外面里屋差不多大的石室,石室中空無一物,卻有一面屏風(fēng),橫在中間,擋住他的目光。
忽然,從屏風(fēng)后面,傳出一個蒼老之極的聲音:“是上官師弟嗎?”
上官策向前走了兩步,在距離屏風(fēng)還有四五步的地方停了下來,恭聲道:“正是,師兄,你的身子還好嗎?”
那聲音看來就是名動天下的焚香谷谷主云易嵐了,只不知道為何,往日與青云門道玄真人、天音寺普鴻大師齊名的巨擎,此刻的聲音聽起來,幾乎即像是一個精氣渙散,中氣不足的垂死老頭。
只聽他似低低笑了一聲,淡淡道:“我的身子?還好的起來么,就這樣吧,慢慢等死就是了?!?/p>
上官策臉上神色一動,表情大是復(fù)雜,正要開口說些什么,卻被云易嵐那有氣無力的聲音截斷,“事情怎么樣了?”
上官策沉吟片刻,道:“大概查傳來了,出事那晚暗中跳動魚人的,是魔教合歡 派的金瓶 兒,想來她是因為在死澤之中,合歡 派門下被魚人所殺,所以辣手報復(fù)?!?/p>
云易嵐在屏風(fēng)后面沉悶了片刻,聲音忽地沉了下來,道:“那她對我們暗脅呋?拇笫攏?捎脅煬酰俊?p>
上官策身子忽的微微一頓,只片刻間,那個屏風(fēng)后面的聲音突然充滿了威脅。
“以我看來,還沒有。”
“那就好,”云易嵐明顯松了一口氣,道:“否則事情泄漏出去,多年心血不免功虧一簣?!?/p>
上官策點頭道:“師兄放心就是?!?/p>
云易嵐頓了一下,道:“那個潛入玄火壇放走九尾天狐妖孽的人,查出來了沒有?”
上官策道;“昨晚李洵師侄與柯如海在天水寨附近追蹤到了金瓶 兒,聽他今早回來說,魔教鬼王宗的鬼厲也現(xiàn)身在那里,出手暗算,并導(dǎo)致柯如海被襲而死,幸虧昨晚前來南疆代表道玄真人探問師兄的青云門陸雪琪半路路過,施以援手,才得以擺脫二妖人夾攻?!?/p>
“鬼厲?”云易嵐的聲音停了一下,道:“莫非就是十年前那個叛出青云的那個張小凡?”
上官策點頭道:“正是此人,當(dāng)年青云山一戰(zhàn)轟動天下,張小凡叛出青云,短短十年間道行突飛猛進(jìn),如今已是鬼王手下第一號大將了。”
云易嵐哼了一聲,道:“道玄老家伙年紀(jì)大了,腦袋也有些糊涂,有這般人才卻不能用?!?/p>
上官策笑了笑,隨即道:“李洵師侄回來說道:他懷疑那晚潛入玄火壇內(nèi)搗亂的人就是鬼厲,而要救出九尾天狐,沒有我們焚香谷密傳的咒術(shù),就只有用萬火之精的玄火鑒才可以解開玄火鏈的禁錮,以他看來,只怕玄火鑒就在鬼厲身上?!?/p>
云易嵐沉悶了一會兒,忽地道:“你怎么看?”
上官策隔著屏風(fēng),臉色變了變,片刻之后恭聲道:“我也認(rèn)為大有可能。”
云易嵐的聲音,從屏風(fēng)后面悠悠傳來,道:“當(dāng)年我與道玄老道見面的時候,他自詡名門正派,向來抱著寧放過,不殺錯的念頭,并以此向我夸口,你還記得嗎?”
上官策一怔,不知道云易嵐為何突然提起這么久遠(yuǎn)之事,但也只得點頭道:“不錯,那時我也在師兄身邊,記得清清楚楚,道玄真人的確是如此說的?!?/p>
云易嵐淡淡一笑,道:“可是我看十年之前,青云山通天峰上,他用誅仙古劍劈向那個叫做張小凡的弟子時候,又是什么心情呢?只怕早已是寧殺錯,不可放過了吧!”
上官策默然無言。
云易嵐低低笑了一聲,隨即道::“你去吧,此間事情,還是由你主持好了?!?/p>
上官策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那鬼厲那邊……”
云易嵐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從屏風(fēng)后面?zhèn)鱽恚?/p>
寧殺錯,不放過!
上官策臉上肌肉一動,隨即點頭,道:“是,”說罷轉(zhuǎn)身而去。
不久之后,他的身軀就消失在暗道之中,片刻后低沉的機(jī)關(guān)聲響起,顯然是他開了暗門出去了。
寂靜的石室中,云易嵐的笑聲突然響了起來,帶著一絲蒼涼,又似有一絲嘲諷之意:“你把什么念頭,都推在洵兒身上,說是他推想的,以為我不知道嗎?三百年前你失職丟了玄火鑒,可是三百年后,師弟啊,你還是沒什么長進(jìn)??!呵呵呵呵……”
蒼涼而蕭索的笑聲,在生冷的石室中緩緩回蕩著。
離開了天香居,上官策走出了那扇門,不知怎么,以他這等的修行,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
他定了定神,沉吟片刻,便向外面走去,一路上熟悉的七轉(zhuǎn)八折,來到了一處看去頗為雄偉的殿堂面前,牌匾上掛著三個字:山河殿!
這名字配著這座高大雄偉的殿堂,倒真有幾分睥睨天下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當(dāng)初焚香谷先人建造這一座殿用來會見客人的時候,心里也想著有朝一日,冠絕天下的滋味。
上官策在心中這般想著,慢慢走了進(jìn)去。
殿里面有人坐著,除去一旁站立的焚香谷弟子外,站立的客人主要都是前來問候的正道中人,大致有十幾人不等,李洵正與他們坐在一起相陪。
而在上官策的眼中,其中最重要的,其實也莫過于坐在最上頭的兩個人:
陸雪琪。
法相。
這兩個當(dāng)今兩大名門巨派的出色弟子,出來自是代表了他們身后的門派,所以年紀(jì)上雖然不如其他一些老人,但位次卻反而在前。
法相已然是月白僧袍,一臉和藹微笑,與李洵微笑談話,應(yīng)對得體,而李洵與法相也算相識許久,見面倒也有幾分歡喜,言談頗歡,只是談笑之間,他的目光卻不時向坐在法相身邊的陸雪琪瞄去一眼。
上官策把這情形都看在眼中,這時眾人看到他走進(jìn)殿堂,都一一站了起來。
上官策含笑回禮,走到上座,目光不期然也向陸雪琪和法相看了一眼。
這兩人同時向他行了一禮,陸雪琪依舊默然,法相則是微笑道:“多年不見,上官師叔身體康健如昔,真是難得?!?/p>
上官策搖頭呵呵笑道:“老了,老了,已經(jīng)是不中用了?!闭f罷伸手請眾人坐下。
他心中轉(zhuǎn)過念頭,這些年來,法相在天音寺和天下正道間的名聲如日中天,各方無不認(rèn)定他就是下一任天音寺主持接班人,所以此番他代表天音寺普鴻大師前來,并不出人意料。
但是青云山方面,似乎是聽說長門弟子蕭逸才是被道玄真人最看重的年輕弟子,當(dāng)然陸雪琪這些年來風(fēng)頭也十分耀眼強(qiáng)勢,加上她絕世美貌,為天下修道中人所津津樂道。
上官策心中念頭閃動,暗中猜測青云門派出陸雪琪來,莫非有什么其他用意,但面上自然不會表露出來,一切如常,微笑著對眾人道:“諸位,在下上官策,在這里十分感謝諸位同道關(guān)心鄙谷,前些日子火山爆發(fā),的確乃是天地正常變化,托各位的福,鄙谷還沒有什么損害?!?/p>
法相微笑道:“阿彌陀佛,如此最好不過,不過聽說此番流言,焚香谷谷主云易嵐云老前輩似有不測,我恩師普鴻大師向來與云老前輩交 好,便于讓我替他老人家前來問候一聲。”
他此言一出,倒是說出了在座大多數(shù)人的心中念頭,畢竟此間焚香谷動作古怪,尤其是出了這么大的事情,谷主云易嵐卻始終沒有露面,著實令人奇怪。
一時眾人紛紛符合,都把目光聚集到上官策身上。
上官策笑道:“其實不瞞各位說,我剛才就是從谷主的居所‘天香居’過來的?!?/p>
眾人“啊”“噢”之聲 頓時發(fā)出,贊成一片,上官策待眾人稍稍平靜,站起身來,向諸人一拱手,笑道:“諸位關(guān)懷美意,我已經(jīng)向谷主逐一稟報,云谷主心中感激萬分,只是,云師兄他的確是閉關(guān)正在要緊時候,不方便出來見客,失禮地方,還請諸位千萬見諒?!?/p>
諸人面面相覷,過了片刻,法相站起,面帶微笑,道:“既然上官施主都這么說了,想必云老前輩必定安康,我們也就放心了,此間實在是打擾了?!?/p>
上官策與李洵同時道:“哪里,哪里?!?/p>
法相向身邊的陸雪琪看了一眼,卻見身邊這女子面無表情,幾如寒冰一般,特別是臉色看去,幾乎蒼白的像是透明一般,隱隱有一絲蕭索。
法相心里苦笑了一下,知道陸雪琪無論如何也不會主動說話,當(dāng)下只得把陸雪琪的份也替她說了,道:“云前輩身體康健,那就最好不過了,另外剛才李洵師兄說此次似有魔教妖人搞鬼,不知道可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嗎?”
上官策沉吟了一下,道:“魔教妖人詭計多端,最愛落井下石,趁著天災(zāi)時候暗中對鄙谷下手,實在可恨,只是幸好我們防守嚴(yán)密,將他們逐出谷去,雖然說此事不能善罷甘休,但怎奈如今我們一時也找不到他們所在。焚香谷派出去諸多弟子,時至今日,除了一些小人物,便只有昨晚李洵師侄和陸姑娘追蹤到了魔教合歡 派的金瓶 兒,可惜又讓她給跑掉,如今也不知道該如何追查了。”
法相皺起眉頭,其他眾人也是說不出話來,而且魔教如今勢力大盛,金瓶 兒更是天下間有名的辣手女子,一些道行低的正道人士,也未必就想惹她。
而焚香谷這里,卻因為種種緣由,其實也不愿其他派系插手進(jìn)來。
當(dāng)下上官策向李洵使了個眼色,李洵會意,踏前一步,拱手道:“在下在這里多謝諸位好意,不過焚香谷竭盡全力,雖然耗費時日,也要追查此事,所以也就不要麻煩諸位了……”
忽地,一聲冷冷話語,從他身邊傳來。
眾人都是一怔,回眼看去,竟是那一直沉默的冰霜女子——陸雪琪。
這位在天下眼中高高在上的清冷女子,面冷如霜,只是原本冷冷的目光中,此刻卻隱隱有著淡淡流轉(zhuǎn)的微光,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著什么?
“那些魔教妖人,”她的聲音,回蕩在眾人耳邊,“多半去了一處叫做‘七里峒’的地方?!?/p>
其他人頓時議論之聲 紛紛而起,只有李洵身子一震,望著陸雪琪的眼神頓時多了異樣的神情,。
“昨晚與那些魔教妖人斗法時,我與李洵師兄都聽到妖女金瓶 兒對……”她的聲音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隨即回復(fù)正常,道:“對魔教鬼
王宗的鬼厲說道:‘七里峒’三字?!?/p>
上官策眉頭一皺,向李洵望了一眼,這個消息,李洵不知怎么,竟沒有告訴自己。
大殿之上,一時眾人目光都落到了焚香谷等人身上,上官策心念轉(zhuǎn)動,隨即微笑道:“想不道陸姑娘倒有線索,既然如此,鄙人立刻就派人
過去調(diào)查,至于諸位同道,其實倒也不必一定要去,畢竟此處乃是南疆,諸位又只是為了問候我們谷主而來,所以諸位心意,鄙谷心領(lǐng)了?!?/p>
眾人一片應(yīng)諾。
李洵在眾人聲中,悄悄站在上官策身后,向陸雪琪望去。昨晚他追蹤金瓶 兒,一來金瓶 兒道行不低于他,二來金瓶 兒向來詭詐,連番詭計,
終于將他擺脫,待惱之下,想起陸雪琪還在那個天水舊寨之中,與魔教鬼王宗的鬼厲對峙之時,便連忙趕回。
不料在半路上,他就遇上了馭劍而回的陸雪琪,見面之后,他不由的大吃一驚,那時候的陸雪琪整個人似乎都像是失了魂魄一般,面色蒼白
的沒有一絲血色,一身白衣上更有點點殷紅,正是鮮血痕跡。
他驚慌之下,連聲呼喊,這才似乎將陸雪琪從奇怪的情緒中叫了回來,卻也只是默默看了他兩眼,就徑直回到了焚香谷中。
這個清冷女子,與那個曾經(jīng)和她同門的那個鬼厲,在荒廢的天水山寨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是激斗,是言談?
不知怎的,李洵心中一旦想到此處,心里便一陣莫名怒火涌上。
他面色隨著心意變化復(fù)雜,而這些,都沒有逃過上官策和法相的眼睛。
只是,這兩個人,卻也都一句話也沒說,面帶微笑,言談?wù)龤g。
最后,決定其他問候的門派諸人回轉(zhuǎn),而因為和焚香谷相交 深厚,且這個消息還是陸雪琪提供,陸雪琪和法相二人,便留了下來,與焚香谷派出的人一起前去七里峒,好好查看一番。
而幾乎就是在同時,鬼厲和小白帶著小灰,出現(xiàn)在了碼頭山前。
望著這一座形如碼頭的高山,小白嫣然一笑,道:“傳說這山上有一深洞,洞中有苗人信奉的犬神居住,這山腳有一條狹窄的山道,僅容一人行走,走了進(jìn)去,就是苗人聚居的七里峒了?!?/p>
鬼厲面無表情地向面前這座高山看了一眼,一句話也不說,默默向前走去。從昨晚開始直到現(xiàn)在,他連一句話也沒說過。
小白站在后面,看著他的背影,嘴角卻露出了一絲淡淡笑意,轉(zhuǎn)頭拍了拍趴在肩頭的小灰,微笑著說:“那我們走罷?!?/p>
小灰吱吱叫了兩聲,咧嘴一笑,突然從她的肩膀上跳下,三步兩步跑前,嗖的一聲竄上了鬼厲的肩膀,坐了下來,回頭向小白招手。
小白微微搖頭輕笑,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