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毒計
千里之外,也是一般的深夜,那明月高懸天際,靜靜望著這個塵世人間。
荒野之上,也有個人抬頭仰望那一輪冷月,他大袍長袖,依然還是道家裝扮,棱角分明的臉上,不怒而威的氣勢仍隱約可見。
原野上的夜風(fēng)習(xí) 習(xí) 吹過,野草搖動,在衣衫飄動與沉默之間,彷佛時光也靜止不動。
只是,誰又能留住光陰,就在你恍惚之間,終究還是過了十年。
有人嘆息,聲音清淡,慢慢飄逝于風(fēng)中。
在這片靜穆之中,忽然遠(yuǎn)處有個聲音傳來,帶著幾分笑意,道:「這一番辰美景,道長獨(dú)自賞月,真是好心情?。 ?/p>
這聲音初起時還在遠(yuǎn)處,但句話說完已到了道人身后,那道人深深呼吸,轉(zhuǎn)過身來,月光之下,赫然是在十年之前勾結(jié)魔教叛出青云的蒼松道人。
而在他身后不遠(yuǎn)處的,卻是面帶微笑的鬼王宗宗主鬼王,只不過此刻看去,鬼王面色雖然如常,但一頭白發(fā),模樣竟似憔悴了不少,只有在他眼光之中,隱隱閃耀著另一股熾熱光芒,更比往日刺眼。
蒼松道人目光在鬼王頭發(fā)上看了一眼,原本從容鎮(zhèn)定的神情為之一變,愕然道:「宗主,你的頭發(fā)怎么…?!?/p>
鬼王淡淡一笑,蒼松道人有這種反應(yīng),其實(shí)早在預(yù)料之中,如他這等修行高深之人,便是再過百年,容貌也不會有太大變化,如此番突然三日白頭,如蒼松等不知就里的外人自然驚訝之極,以為他修行上遇到什么問題。
鬼王也不解釋,甚至面色上也沒有什么大的變化,只是微笑著道:「你我雖然都是修道中人,但畢竟也是凡人,恩怨情仇,總有傷心之事的?!?/p>
蒼松面容一斂,肅然道:「不錯,是我多話了。」
鬼王搖頭一笑,負(fù)手走到蒼松道人身旁,微笑道:「不提了。不過自從十年前青云一戰(zhàn)之后,聽聞道長就被萬毒門尊為供奉,尊崇有加,不知今晚突然約我到此相會,有何要緊事么?若此事被那位毒神前輩知曉,我自然無所謂,但對道長只怕多有不便?!?/p>
蒼松道人注視鬼王良久,鬼王也不多問,依然保持著一份笑容,含笑等候。半晌,蒼松嘆道:「宗主你果然并非常人能比,實(shí)不相暪,在下今晚約見宗主,確有要事相商?!?/p>
鬼王道:「道長請說。」
蒼松看了鬼王一眼,道:「宗主可知,萬毒門門主毒神,已經(jīng)在三日之前去世了?!?/p>
蒼松道人說話的聲音并不大,但卻猶如無聲處一記驚雷,饒是鬼王如此定力的人物,也忍不住身子一震,面色大變,脫口而出道:「什么?」
蒼松緊盯著鬼王,道:「毒神已經(jīng)在三日之前過世了,死后留下遺命,將門主之位傳于最小的弟子秦?zé)o炎?!?/p>
鬼王漸漸鎮(zhèn)定下來,但眉頭依舊深鎖,面上平靜但心中卻猶如千軍萬馬一起涌來,各種念頭激蕩不已。
當(dāng)今魔教三大派閥彼此對峙,他心中最忌憚的就是這個老的成了精的萬毒門老毒物,有他在的一日,鬼王宗幾乎就沒有機(jī)會將萬毒門從魔教第一派閥的位置上拉下來。但如今,這個曾經(jīng)看起來永遠(yuǎn)也不會死的老毒物,竟然就這么稍無聲息地死了!
鬼王深深吸氣,目光重新回到蒼松道人的臉上,忽地微笑道:「毒神老前輩乃是我圣教德高望重的前輩,此番不幸逝世,實(shí)在讓人傷心。」他口中說著哀悼之詞,但笑容之中哪里有絲毫傷心之意。
而站在他對面的蒼松道人也是一臉漠然,顯然這兩個人都沒有對那個死去的老人有什么懷念的地方。
「不過,」鬼王似乎露出了一絲慎重,道:「我來之前,怎么都沒有聽聞過這個消息呢!這三日之中,萬毒門雖然很是平靜,但一點(diǎn)消息也沒有透露出來。」
蒼松道人笑了笑,微帶不屑地道:「老頭子死后,雖然傳命秦?zé)o炎接掌門主之位,但一起趕回為他送終的另外幾個弟子卻不肯善罷甘休,為了這門主之位爭吵不斷,并暫時將老頭子的死訊壓了下來。如今除了包括我在內(nèi)的幾個供奉之外,萬毒門大多數(shù)弟子都還不知此事?!?/p>
鬼王何等人物,一聽明白了過來,嘴角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沉吟片刻,對薈松道人道:「此事非同小可,道長以之相告,足見盛情,在下感激不盡?!?/p>
蒼松道人笑了笑,道:「不敢?!?/p>
鬼王目光閃動,道:「道長可還有其他什么話么,但說無妨?」
蒼松道人哼了一聲,道:「宗主乃雄才大略之英主,我也就不兜圈子了,萬毒門如今已無我蒼松容身之地,望宗主念及當(dāng)年相識一場,收留于我?!?/p>
鬼王愕然道:「道長說哪里話,以道長如此人物,在下盼都盼不來,早已思慕多年矣。只是道長向來在萬毒門位居高位,又同是圣教一派,在下才不敢貿(mào)然相邀,莫非是毒神前輩去世之后,又有什么變化不成?」
蒼松道人點(diǎn)頭道:「宗主目光如炬,毒神對我的確不錯,但那個秦?zé)o炎卻我向來不和,而且此番萬毒門眾人爭位,門中高手無不各據(jù)山頭彼此對峙,以我看來,縱然能有人一統(tǒng)毒門坐穩(wěn)位置,也必定元?dú)獯髠豢蔂幰蝗臻L短了。」
鬼王大笑,笑聲頗為嘹亮,在荒野之上回蕩開去,片刻之后,他收住笑容,正色道:「道長放心,秦?zé)o炎黃口小兒,不識道長大才,請道長到我鬼王宗中,屈尊供奉之位,凡事由心,當(dāng)無后顧之憂?!?/p>
蒼松道人面有喜色,點(diǎn)頭道:「如此多謝宗主了。」
鬼王微笑點(diǎn)頭,目光一閃,道:「既然道長與我已經(jīng)是一家人,在下就冒昧請教道長,敢問毒神眾弟子中,以何人最有希望繼承門主之位?」
蒼松沉吟許久,道:「雖然門中各大高手分而對峙,但以我看來,最后只怕仍以秦?zé)o炎勝算最大,此人年紀(jì)雖輕,但心機(jī)深沉,又得毒神真?zhèn)鳎豢尚∮U。只是他數(shù)月之前在西方死澤被鬼厲所傷,聽說噬血珠妖力詭異無匹,深入骨髓體內(nèi),至今尚未痊愈,所以才被他幾位師兄趁勢而起,否則以他的本事,那幾位不成器的師兄遠(yuǎn)不是他的對手。」
鬼王一怔,鬼厲伏擊秦?zé)o炎之事雖然也在死澤之中,但鬼厲卻并未向外透露,他也一無所知,此番突然聽到蒼松道人說出此事,心頭不自禁掠過鬼厲身影,眼中光芒為之一盛。
他目光之烈,連蒼松道人也為之一驚,愕然道:「宗主,怎么了?」
鬼王反應(yīng)過來,松了口氣,微笑道:「沒什么,不過是沒想到我栽培出來的這個鬼厲,如今果然已經(jīng)成了大器,心中十分歡喜?!?/p>
蒼松道人看了他一眼,面色如常,也沒有再說什么,但心中隨即也浮現(xiàn)出十年前那個在青云山頭的張小凡的身影,聯(lián)想到剛才鬼王的表情,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聲。
狐岐山,鬼王宗總堂。
從天市之中若下,閃爍著青光的那百魔棒稍無聲息地飛回到袖子之中,鬼厲的身影再一次出現(xiàn)在鬼王宗總堂的人口之前。在門前看守的幾個鬼王宗弟子嚇了一跳隨即連忙向旁邊讓去,口中紛紛叫著:「副宗主?!?/p>
鬼厲沒有說什么,面無表情,直接向里面走了進(jìn)去,小灰趴在他的肩頭,如往常一般東張西望著,不過過了片刻就把眼光收了回來,畢竟這里對牠來說,也是太過熟悉了。
鬼厲緩緩走回自己的房間里,推開石門,房間中的所有東西都和他離開之一模一樣,似乎根本沒有人動過。他在房間中站了許久,彷佛在想什么,臉上表情中竟然有一絲罕見的猶疑害怕。小灰從他肩膀上跳了下來,兩三下跳到了床 鋪上,自顧自玩耍去了。
鬼厲緊閉著唇,忽地嘆息一聲,像是下了什么決心一般,轉(zhuǎn)身走了出去,然后向著山腹深處的寒冰石室走去。
一路之上遇到了不少鬼王宗弟子,但對于這位消失許久又突然出現(xiàn)的副宗主,他們無一例外都是低頭走開,在他們眼中,似乎還是離這個男人越遠(yuǎn)越好,不過鬼厲顯然也不會去注意這些人的態(tài)度,只是默默向前走去,他的房間離寒冰石室并不遠(yuǎn),很快就走到石室之前,也就看到了站在石室之外的那個身影。
幽姬。
鬼厲心頭忽地掠過這樣一個念頭:怎么似乎自己每一次來看碧瑤,幽姬都好像站在這個石室的外面呢?看來她對碧瑤真的很有感情……
就在他這么想著的時候,幽姬似也聽到了腳步聲音,抬頭一看,似乎沒想到會是鬼厲突然出現(xiàn),身子輕輕一震。
鬼厲默默向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算是打過了招呼,然后走過她的身畔,向寒冰石室的門口走去。
黑紗之下,幽姬默然無聲。
就在鬼厲就要伸手推開石門的時候,他忽然停了下來,轉(zhuǎn)身看著幽姬,道:「幽……」
他很少與幽姬說話,此刻突然一下子竟不知怎樣稱呼幽姬了。
幽姬淡淡道:「碧瑤叫我什么,你也叫我什么吧!」
鬼厲默然,似乎又觸動了什么心事,兩個人中間一時有些沉默,但終于還是鬼厲開口,道:「幽姨,上次我走的時候,請青龍圣使將大巫師的骨灰送回南蠻……」
幽姬黑紗點(diǎn)了兩下,低聲道:「你放心吧,大哥已經(jīng)送去了,不過不知怎么,他到現(xiàn)在還沒有消息回來?!拐f著,雖然看不到幽姬的神情,但她的話音中還是隱隱透露出一絲罕見的焦灼,「南疆那里最近獸妖肆虐,大哥他雖然道行高深,但、但也不知道為什么還不回來?!?/p>
鬼厲眉頭一皺,沉默片刻,道:「妳也放心吧!青龍圣使道行高強(qiáng),那些獸妖奈何不了他的。」他頓了一下,道:「那我進(jìn)去了?!?/p>
幽姬默默點(diǎn)頭,沒有再說話。
「轟隆」。
沉重的石門發(fā)出低沉的聲音,在身后拉開又合上,鬼厲又一次的置身在寒冰石室之中,默默地望著那個安詳而美麗的身影。
從寒冰上輕輕飄起的絲絲白氣,一縷一縷飄蕩在半空之中,緩緩游走,讓人隱約覺得有一絲不真實(shí)的感覺。平滑的地上,依稀還可以看到當(dāng)初那場驚心動魄的「招魂引」巫法的殘跡,黯淡的幽紅顏色,此刻也彷佛悄悄融入了石頭之中。
鬼厲的唇不知為何,開始輕輕顫抖,慢慢的,他一步一步走了過去,踩過殘紅的痕跡,穿過淡淡的白煙,碧瑤安詳?shù)娜蓊伋霈F(xiàn)在了眼前。
彷佛從來沒有改變一般,她這樣看去,依稀仍是十年之前,那初見面的美麗少女……
鬼厲身子科的更加厲害,在碧瑤的石臺前,他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俯下身子,石室之中,隱約響起了他拼命壓抑卻終究無法壓住的哽咽聲音。
忽地,鬼厲身子擺動,反手一掌,竟然是重重的打了自己一記耳光,手掌和臉擊打之后發(fā)出的響亮聲音,頓時回蕩在石室之中,男人的痛楚與后悔,彷佛也只有這樣才能稍微宣泄。
「對不起,碧瑤,對不起……」那個低沉的聲音,拼命壓抑著自己的聲音,這么低低地說著,重復(fù)著。
不知過了多久,石室中回復(fù)了的寧靜被再次打破,石門被人打開了。一頭銀發(fā)的鬼王緩緩走了進(jìn)來,站在鬼厲的身后,鬼厲伏在碧瑤身邊的身子動了一下,慢慢站了起來,然后向后轉(zhuǎn)身看來。
兩個男人的目光接觸到一起,卻都是一怔,鬼厲看到的是鬼王滿頭白發(fā),鬼王看到的卻是鬼厲臉上慢慢浮現(xiàn)出來的五個指印。
「你回來了?!构硗醯穆曇袈犉饋碛行┢婀?,平淡中有淡淡欣慰,卻還有另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
鬼厲默默點(diǎn)了點(diǎn)頭。鬼王顯然早就習(xí)慣了鬼厲的這個性格,也不在意,:「你跟我過來一下吧!有一個老熟人,我想你應(yīng)該見一見,而且我們鬼王宗里很快就要有一件大事情了。」
鬼厲微感驚訝,顯然不知道這個所謂的老熟人是誰,不過看他樣子,以他現(xiàn)在的心境也不想知道,當(dāng)下轉(zhuǎn)頭又了碧瑤一眼,似乎要將這個蒼白的容顏深深刻在眼中,從此再也不變。然后,他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鬼王的目光,也輕輕在女兒身上轉(zhuǎn)了轉(zhuǎn),眼光中有慈祥的神色,然后也退了出去,當(dāng)他轉(zhuǎn)身時候,已經(jīng)沒有人可以看到那份軟弱了。
幽姬仍然站在門外,鬼厲站在前方等著,鬼王走了兩步,忽然轉(zhuǎn)頭對幽姬道:「妳也來吧!」
幽姬微微點(diǎn)頭,也跟了上去。
三個人離開寒冰石室,走過彎彎曲曲的甬道,來到了山腹深處的一間僻靜房子,鬼王當(dāng)先推門走了進(jìn)去,鬼厲跟在他身后走進(jìn)石室,只見石室中此刻已經(jīng)有了兩個人,其中一人黑紗蒙面,正是神秘的鬼先生;另一人道袍方臉,赫然竟然蒼松道人。
而聽到腳步聲音,蒼松道人與鬼先生也轉(zhuǎn)頭看來。
當(dāng)鬼厲和蒼松道人的目光相接的時候,兩個人都怔住了,十年的光陰像是突然停頓,又似老天帶著嘲謹(jǐn)給人們開的無情玩笑,當(dāng)年青云山頭的人啊!如今竟在這種情況下相見。
冥冥中,是誰在操縱著一切呢?
房間中的氣氛一時有些沉默,沒有人說話,鬼厲與蒼松道人互相望著,都是面無表情,但眼中神情卻又都是那么復(fù)雜,任誰也理不清楚其中的頭緒。
最后還是鬼王走了過去,微笑道:「怎么,大家故人相見,也算難得,坐下說話吧!」
他這么一開口,氣氛算是好了些,鬼厲與蒼松道人都分別移開了目光,坐了下去。
鬼王首先對鬼厲道:「蒼松道長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我們鬼王宗的供奉了,以后大家就是同道中人,若有機(jī)會,你們也要多親近親近?!?/p>
鬼厲目光一閃,道:「道長不是在萬毒門么,怎么會到鬼王宗來了?」
蒼松道人看來早就料到會被問到這個問題,臉上神情絲毫不變,也沒有說話,果然,鬼王在一旁微笑開口道:「因?yàn)槿f毒門已經(jīng)發(fā)生了大變。」
「什么,大變?」此話一出,不止鬼厲,連兩個同是黑紗遮面的神秘人物幽姬和鬼先生,都可以看出他們吃了一驚,如此魔教三分天下,三大派閥彼此牽制,而萬毒門發(fā)生大變,自然也就是其他兩派的大機(jī)會。
幽姬第一個問道:「什么大變?」
鬼王微微一笑,道:「毒神已經(jīng)死了?!?/p>
「什么?」這個消息甚至比剛才鬼王的話更加讓人驚愕,鬼厲等俱是深知其中利害關(guān)系的人物,自然明白此人的死訊意味著什么。
鬼王環(huán)顧眾人一眼,微笑道:「諸位都不是笨人,應(yīng)該都知道如今我們面對的是一個機(jī)會了。」
鬼厲沉吟片刻,看了蒼松道人一眼,道:「這個消息,是這位……道長帶來的嗎?」
鬼王點(diǎn)頭道:「不錯,而且這幾日我也暗中核實(shí),確有其事?!?/p>
鬼厲深深呼吸,道:「那萬毒門如今情況如何?」
鬼王看了一眼蒼松,蒼松會意,道:「毒神死前將門主之位留給秦?zé)o秦,但他另外幾個弟子不服,如今萬毒門亂成一團(tuán) ,為了爭門主這個位置,門中各大高手分據(jù)派系,彼此爭斗不休?!?/p>
鬼王接口道:「亂的好,越亂越好,如此才是我們一統(tǒng)圣教的大好時機(jī)?!顾D了一下,忽然向鬼厲笑道:「說起來,還是你在死澤之中重創(chuàng)秦?zé)o炎,才有了這個亂局,你功勞不小?!?/p>
鬼厲心中一動,抬頭向鬼王看去,只見鬼王目光如常,眼中精光閃爍,卻也看不出有什么異常神色,只得默然。
鬼王也沒在這個話題上多話,道「今日讓諸位來此商議,主要是因?yàn)樯n松道長有一個計策,可以助我們鬼王宗一舉蕩平萬毒門……」
眾人一驚,萬毒門向來在魔教三大派閥號稱第一,雖然此時心腹大患毒禮已死,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就算傾鬼王宗所有實(shí)力,要一舉扳倒萬毒門,仍是困難重重,就算是能夠辦倒,只怕自己也會元?dú)獯髠装妆阋肆嗽谝慌岳溲叟杂^的合歡 派而以。
鬼厲知道鬼王向來心思慎密,絕不會看不出這個連自己都能輕易明白的道理,一時都對蒼松道人這個所謂的妙計有了幾分好奇,道:「哦,竟有如此妙計,倒要請教了?!?/p>
蒼松道人也不謙讓,向鬼王微一點(diǎn)頭,環(huán)顧眾人,道:「諸位可知眼下世人最害怕的是什么?」
這句不著邊的話一問,鬼厲等人都是一怔,幽姬道:「自然便是南疆那些噬人的獸妖了,道長你好好的提起這些怪物什么?」
坐在鬼王身邊的鬼先生在最初驚訝過后,此刻黑紗之下忽然微微點(diǎn)頭,發(fā)出一聲輕語,似乎想到了什么。
蒼松道人向幽姬道:「這條計策,便是要落在這些獸妖身上了,否則以萬毒門的實(shí)力,誰想吞下它,自身都要元?dú)獯髠摹!?/p>
在座眾人此刻已經(jīng)大多明白過來,鬼厲點(diǎn)頭道:「不錯,如果能令萬毒門和獸妖彼此爭斗起來自然最好,但如何能行呢?」
蒼松道人微微一笑,道:「其實(shí)說起來簡單的很,那些獸妖不是見人就殺么,而且有許多獸妖鼻子靈敏,好吃人肉,我們只要如此……」
他的聲音漸漸低沉,精心策劃的計謀一點(diǎn)一點(diǎn)顯露在眾人面前,時光悄悄的在眾人商議之中,滑了過去。
當(dāng)這個密會結(jié)束之后,眾人已經(jīng)不知道過了多久了,鬼王和鬼先生首先離開,幽姬看了看鬼厲之后,也靜靜離去。很快的,房間中只剩下鬼厲和蒼松道人兩個人,而他們都沒有馬上起身離開的意思。
從別處收回了目光,在變得安靜的石室中緩緩游蕩,最終落回身前那個人的臉上,卻發(fā)現(xiàn),他也正在望著他。
石室之中,靜悄悄的,突然之間,似乎能夠聽到呼吸與心跳的聲音。
鬼厲忽然道:「你有話對我話么?」
蒼松道人凝視著他,半晌之后,緩緩道:「有,但是我現(xiàn)在卻不知道該話什么了。」
鬼厲默然,過了片刻,淡淡道:「這十年來,你有去過青云么?」
蒼松道人臉色漠然,但眼光卻一下子變得復(fù)雜起來,嘆息一聲,道「去過了,但都是遠(yuǎn)遠(yuǎn)的眺望幾眼而已。你呢?」
鬼厲緩緩站起身子,嘴角動了一下,道:「我也去過,那里的山水和十年前沒有什么變化,變的只有人?!?/p>
蒼松道人淡淡一笑,笑容中卻有說不盡的苦澀之意,低聲道:「是啊!只有人會變……」
鬼厲轉(zhuǎn)身走了出去,就在他出門的那一刻,聽到身后依然坐在座位上的蒼松道人,口中隱約低聲輕吟著念道:「青云……青云……嘿,青云啊……」
下一刻,他離開了這間石室,再沒有回頭。
血池上方的橋梁上,在濃重的血腥氣息中,走回這里的鬼王和鬼先生并排向血水中看去,黃鳥和夔牛還是一樣都沒有什么精神的趴在血水中,而半空中的伏龍鼎正緩緩轉(zhuǎn)動,不時放射出紅色的光芒。
鬼王淡淡道:「這兩只靈獸已經(jīng)差不多了罷?」
鬼先生在他旁邊點(diǎn)頭道:「是,黃鳥和夔牛的精魄靈力俱已被伏龍鼎壓制,此刻已是完全收服,看來伏龍鼎鼎身上關(guān)于『四靈血陣』的銘文的確是真的?!?/p>
鬼王點(diǎn)頭道:「伏龍鼎乃是上古異物,靈力非同小可,連這兩只如此靈物都已經(jīng)被其收服,只要我們再將其他兩只靈獸收服,則大事可成?!?/p>
鬼先生遲疑了一下,道:「宗主,關(guān)于剛才蒼松道人那個計策,你以為此人是否可信?」
鬼王眼中異芒一閃,微微一笑,道:「蒼松早已非十年前的蒼松了,如今天下雖大,卻只有我圣教能夠療護(hù)于他,而且他的那個計策,不過就是多死一些普通弟子而已,無所謂的?!?/p>
鬼先生黑紗輕動,忽然道:「既如此,我倒另有一個想法,或許可以讓宗主在對付萬毒門之余,連合歡 派也一并解決」
鬼王一震,面有喜色,道:「什么?竟有此事,請先生教我?!?/p>
鬼先生微一欠身,道:「不敢。我的意思是,既然宗主不在乎多死一些普通弟子,則索性將事情做到底。將獸妖引至萬毒門火拼之后,宗主以鬼王宗名義向合歡 派三妙夫人發(fā)書,稱同是圣教弟子,實(shí)不能見死不救,而且獸妖猖獗,無分對錯見人就殺,長此下去,我圣教亦危矣,不如合三派之力與之一博,或可有幾分勝算?!?/p>
鬼王皺眉道:「如此說得好聽,但三妙夫人也是*滑人物,只怕她不肯相信。」
鬼先生淡然道:「只說不做,她自然不信?!?/p>
鬼王一震,道:「先生的意思是……」
鬼先生道:「若是鬼王宗弟子戰(zhàn)死了一半以上,尸橫遍野,難道她還不信么?」
鬼王愕然,許久說不出話來,半晌方皺眉道:「先生的意思,竟是要舍棄鬼王宗一半以上的弟子么?」
鬼先生黑紗遮面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聽他話聲平淡,似乎在說著這許多人命的時候根本沒有什么情緒波動,道:「宗主,你欲成大事,又何必在乎這些人的性命!」
鬼王心頭不由得有些扭扎,權(quán)欲與心中那絲不忍覆交 戰(zhàn),空氣中的血腥味似乎更加重了。
鬼先生默默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候著。許久鬼王眼中精光漸盛,面容之上似乎也隱隱有些暈紅,關(guān)佛是空氣中的血腥味道透了進(jìn)去一般。只見他深深呼吸,忽的一聲長嘯,斷然道:「先生所言極是,但又怎知三妙夫人不是落井下石,反過來要吃掉我們呢?」
鬼先生嘿嘿冷笑一聲,道:「三妙夫人自然是落井下石的人物,魔教三大派閥之中,又有那一個真正為圣教道友兩肋插刀的人物呢?」
鬼王一怔,隨即目光一亮,脫口而出道:「??!你是說……妙計,妙計!」贊談之余,鬼王竟忍不任擊掌叫好,道:「先生果然乃是不出世的奇才,竟有這等絕妙計策?!?/p>
鬼先生冷然道:「我們便是以這一半鬼王宗弟子為餌,不妨以宗主你親自帶領(lǐng)前往與獸妖激戰(zhàn),待死傷殆盡時候,合歡 派料定我們與萬毒門以及獸妖已經(jīng)是兩敗俱傷,則三妙夫人定會領(lǐng)大隊人馬前來趕盡殺絕,到時以宗主神通,自然可以事先找個機(jī)會迅速逃之夭夭,而剩下的事情便交 給獸妖做了。以這段日李那些獸妖所向披靡的情況來看,只怕合歡 派想不全軍覆沒都很難?!?/p>
鬼王連連點(diǎn)頭,難以抑制心中喜稅,但在這興奮時刻,他竟能仍保有一份冷靜,忽地轉(zhuǎn)身道:「但是先生,如此一來,我鬼王宗自然可以一統(tǒng)圣教,但圣教已然元?dú)獯髠?,若是獸妖再度……」
鬼先生搖頭道:「宗主難道忘了,我們圣教在西北蠻荒之中,還有圣殿所在么?只要我們一統(tǒng)圣教,然后將留下的鬼王宗骨干全數(shù)帶往蠻荒,在兩里整合圣教勢力,獸妖雖然猖狂,但一時仍會在中土肆虐,追不到蠻荒之地。而且之后,中士這里的那些正派之士,不就是到了要他們派上用場的時候么?
鬼王終于完全放下心來,長出了一口氣,嘆道:「先生實(shí)乃天賜于之良師益友也!」
鬼先生微笑道:「其后,那些所謂正道與獸妖相斗,不管誰勝誰負(fù),想必都有苦頭吃的。獸妖雖然猖狂,但是我觀天下正道云集青云,十年前青云『誅仙劍陣』的威力,宗主想必還記得罷?」
鬼王點(diǎn)頭,道:「不錯,厲害的緊?。 ?/p>
鬼先生笑道:「所以獸妖想要輕易取勝,也沒那么容易。我們則在蠻荒之地休養(yǎng)生息,一旦四靈血陣修煉成功,則放眼天下,又有誰能擋我圣教神威?」
鬼王一怔,道:「怎么,莫非先生對另外兩只靈獸也有了消息?」
鬼先生道:「不錯,在伏龍鼎完全收服收獸『黃鳥』和靈獸『夔牛』之后,鼎身銘文已然重新現(xiàn)出新文,下一只正在鎮(zhèn)守我們圣教蠻荒圣殿的妖獸『燭龍』,我們回去圣殿收服之后,就只剩下南方惡獸『饕餮』了。到時只要找到饕餮,天下還不是盡在宗主你的手中!」
鬼王踏前一步,望著下方血池,空氣中濃重的血腥氣息包圍著他,恍惚中,竟有種天下操之在手的感覺。
他忍不住仰天大笑,笑聲嘹亮,而笑意是那般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