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暫且收住了,但天際的黑云依然壓的很低,一層壓著一層,讓人有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河陽城北門大開,無數(shù)百姓從城中紛紛涌出,向北而行,一路之上哭泣之聲 不絕補耳,誰也不知道這一走,到底前路是在何方?
蕭逸才帶領(lǐng)著青云弟子們一路維持秩序,不斷安慰焦灼驚慌的百姓,一次又一次地告訴周圍的人,這一次只是暫時離開,只要過些日子打敗獸妖,浩劫過去,大家就可以再次返回家園。
這一日忙下來,當(dāng)真是口乾舌燥、精疲力盡,望著眼前著緩慢前行的人群長龍,蕭逸才默然搖頭,正想歇息片刻,忽看見龍首峰的林驚羽正站在不遠處,也是一臉疲憊樣子,他與林驚羽也算熟悉,便走了過去,輕輕拍了拍林驚習(xí) 習(xí) 的肩膀。
林驚羽回頭一看,露出一絲笑容,開口說話,不料話聲卻是啞的:“師兄,你也在啊……”
蕭逸才應(yīng)了一聲,二人目光相對,再看看周圍那些百姓,一時都是搖頭苦笑。
向著北方而去的古道方向,遠遠看去,似乎也一樣是陰沉的天空,看不到半分的光亮。
周一仙、小環(huán)和野狗道人三人也夾雜在人群之中,野狗道人因為周圍青云弟子太多,而且自己面相古怪,便用布帽蓋住了大半面孔,跟在周一仙和小環(huán)身后。周一仙走在人群里,左顧右盼,眉頭緊鎖,不時發(fā)出嘆息聲音。
小環(huán)輕聲道:“爺爺,怎么了?”
周一仙搖了搖頭,道:“這一戰(zhàn)關(guān)系天下蒼生百姓的命數(shù),但我只怕青云山上的正道勝算不大?!?/p>
小環(huán)默然,多少知道周一仙為何如此說話。獸妖自現(xiàn)于人間以來,短短時間,從南疆開始進入中土,一路橫掃天下,所向披靡,實力強橫、手段兇殘,所造成的禍害已勝過往日所有的天災(zāi)人禍。時至今日,天下最后的抵抗大部集中在青云山上,而天下人大部分的希望,也多半都在青云門那傳說中無堅不摧的誅仙劍陣之上。
小環(huán)強笑了笑,道:“不是還有個誅仙劍陣么,還有希望的?!?/p>
周一仙聳了聳肩膀,道:“這個……嘿嘿,罷了,反正我們這樣的小百姓,聽天由命算了?!闭f到這里,他頓了一下,忽然轉(zhuǎn)頭向著遠處巍峨屹、此刻隱藏在沉沉黑云之中怪峰突兀而顯得有些猙獰的青云山看了一眼,然后徐徐道:“不過這些正道中人啊!可不要后院起火了……”
小環(huán)怔了一下,道:“什么后院起火?”
周一仙怪笑一聲,搖頭不答,向前走去,小環(huán)瞪了他一眼,也懶得追問,畢竟此刻此情此景,哪還有心思為那些正道著想。只有跟在周一仙和小環(huán)二人身后的野狗道人,身子似震了一下,躲在布帽之下的陰影中的一雙眼晴,閃爍不停。
這一條百姓長龍走了一天,林驚羽等青云弟子也就這么忙了整整一天,眼看著大隊人馬大都已經(jīng)走過,林驚羽這才松了口氣,真是覺得做這些事情,比對著三、五兇惡獸妖還要疲累。正想著好好歇息一下,忽地旁邊走過一個小孩,一直看著林驚羽。
林驚羽有些奇怪,向這小孩看去,只見他身上衣衫破舊,顯然并非富貴人家的孩子,但面容清秀,眼神明亮,倒是十分可愛。
林驚羽笑了一下,柔聲道:“小弟弟,有什么事么?”
那小孩遲疑片刻,舉手遞過一張紙條,怯生生地道:“剛才有個叔叔叫我拿張字條給你?!?/p>
林驚羽一怔,從那小孩手中取過字條,展開一看,只見上邊簡簡單單只寫了四字。
“后院起火!”
林驚羽皺起眉頭,沉吟片刻,對那小孩道:“這是什么意思,對了,剛才給你字條的那個人呢?”
那小孩轉(zhuǎn)頭指向前方,忽然臉上又有迷茫之意,道:“咦,不見了,剛才是個戴著帽子的叔叔,讓我給你的?!?/p>
林驚羽看著手中這張字條,眉頭緊鎖,片刻后抬頭望去,只見人海茫茫,卻又哪里去找那個小孩說的戴帽于的神秘人物?
青云山,小竹峰。
“嗆啷!”
聲如龍吟,一室毫光,天琊神劍橫于手中,陸雪琪面無表情,握劍相看。那秋水一般的劍刃之上,倒映著她無雙容顏,真如欺霜勝雪一般。
她深深凝望著鋒利劍刃,而天琊似也感覺到了什么,隱隱有些許的顫動,仿佛激動。
“你在想什么?”文敏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陸雪琪默默注視手中劍,許久才道:“不知道過得幾日,這劍刃之上,流的會是何人之血?”
文敏慢慢走到她的身邊,拍了拍陸雪琪的肩膀,柔聲道:“好了,我的好師妹,眼下浩劫當(dāng)前,師父也不再追究你忤逆于她的事情了。只要我們在這一戰(zhàn)中盡力而為,想必天無絕人之路的。”
陸雪琪點了點頭,但不知怎的,心頭總有一些揮之不去的陰霾,低聲道:“是?!?/p>
文敏微笑道:“那就好,師父還在等我們一起去通天峰呢!我們走吧!”
陸雪琪再次點頭,收起天琊,深深呼吸,隨即跟在文敏身后,走了出去。
順著廊曲折蜿蜒,來到小竹峰前山處,水月大師已經(jīng)站在那里,旁邊還站著幾個小竹峰女弟子。文敏和陸雪琪走上前去,文敏首先開口道:“師父,我與雪琪師妹到了。”
水月大師負手而,此刻慢慢轉(zhuǎn)過身來,目光看了文敏一眼,然后落在陸雪琪身上。陸雪琪低首不敢看師父目光,只輕聲道:“師父,我來了。弟子不孝,讓你老人家生氣了?!?/p>
水月大師淡淡道:“我沒空生氣?!?/p>
陸雪琪的臉色似又蒼白了一下,旁邊眾人都不敢說話,文敏微微搖頭,看著水月大師,微帶懇求之意叫了一聲:“師父……”
水月大師哼了一聲,忽又是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這些都暫且放一旁去吧!此番大戰(zhàn),若我們能夠留得性命在,到時候再說罷?!?/p>
一眾弟子都不敢應(yīng)聲,水月大師袖袍一揮,轉(zhuǎn)身淡然道:“走罷,掌門真人還在通天峰上等我們呢!”
話音才落,一道白光裹著她的身影沖天而起。文敏看了看陸雪琪,陸雪琪強笑了一下,文敏低聲道:“沒事的,別多想?!?/p>
說完,她回頭對眾人道:“我們也走吧!”
一時間小竹峰上光芒耀眼閃爍,一道道秀麗奇光飛起,向著天際沉沉黑云飛起,憑添了幾分色彩,只是漫天黑云,卻又轉(zhuǎn)眼就將這些光彩吞噬了。
青云山,大竹峰。
宋大仁率領(lǐng)著五位師弟一起站在守靜堂外,等候著田不易與蘇茹的出現(xiàn),只是看樣子似乎過了許久,田不易夫妻二人依然沒有出來。
弟子杜必書有些沉不住氣,輕聲對宋大仁道:“大師兄,師父師娘怎么還不出來,他們在里面做什么?”
宋大仁白了杜必書一眼,沒好氣地道:“我怎么知道,你這么想知道不如自己進去看好了!”
杜必書碰了個釘子,吶吶縮了回來,口中抱怨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自己討不到老婆,也不用把氣出在我身上吧!”
宋大仁耳尖,居然聽到了,不由得大怒起來,伸手啪的一下打在杜必書后腦勺上,怒道:“你說什么?”
杜必書嚇了一跳,他向來膽小,除了對師父師娘敬畏之外,便是這位大師兄了,不過宋大仁平日里十分隨和,但看來此番與文敏好事波折,對他打擊不小,居然發(fā)怒起來。
旁邊幾位師兄弟都在強忍著笑,斜眼看著杜必書,杜必書臉色尷尬,待要向另外幾位師兄求援,不料眼光看去,何大智、吳大義等人一個個或仰首看天,或眺望遠山,一副出神出世的悠然景象,活脫脫就是不問世事的神仙模樣。
杜必書狠狠瞪了這幾個沒義氣的師兄,最后只得對宋大仁乾笑幾聲,道:“大、大師兄,你也不用著急,待這次浩劫過后,師弟我刻下山請最好的媒婆幫你說親……”
話音未落,面色氣的發(fā)紫的宋大仁一腳踹來,“撲通”一聲將杜必書踹了老遠開去,旁邊何大智等人一時竊笑,紛紛搖頭,只有杜必書面色沮喪,坐在地上。
堂外隱約的笑聲傳了進來,田不易與蘇茹都聽在耳中,蘇茹凝重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一絲微笑,隨即又是嘆息一聲,輕聲道:“不易,徒弟們都在等著呢!”
田不易一身長衣,面色肅穆,站在守靜堂三清神像面前,默默點了點頭。然后他凝望那三座神像,走上一步,從供桌上拿起三灶清香,在臘燭上點著了,鄭重地捧香行禮,彎腰三拜。
把香插入香爐之后,田不易默然佇,蘇茹也同樣拜了三拜,神情恭謹。就在他們準備回身的時候,田不易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停住了腳步,蘇茹有些錯愕,回頭道:“怎么了,不易?”
田不易眉頭皺了一下,忽然轉(zhuǎn)身大步走去,卻是繞到了三清神像的背后。蘇茹的臉色為之一變,似乎明白了什么,但看她神色,卻似乎有些猶豫,但終究還是跟著田不易走了過去。
神像之后,同樣是一個神臺供桌,但規(guī)模比正面小了許多,旁邊還有黃色布慢垂下,遮住了大半。田不易站在這小小神臺前方,看了一會,卻并沒有動手拜祭,半晌過后,他卻是伸手到了這布慢之中,輕輕摸索幾下,竟然是從神臺的邊緣處,拿出了一個靈位木牌出來,上面端端正正刻著:師兄萬劍一靈位!
蘇茹在旁邊看著,看著田不易用袖子輕輕擦去靈位上的灰塵,灰塵并不厚,顯然時常有人擦拭,待乾凈之后,田不易神態(tài)恭謹?shù)貙⑦@個牌位放在神臺上,從旁邊拿過三枝細香點了,卻是對著這個牌位再度拜了三拜。
蘇茹臉色漠然,低聲道:“不易,你這是做什么,難道這個關(guān)口,你還希望萬師兄保佑青云么?”
田不易冷然道:“萬師兄畢竟乃是青云出身,他一身傲氣,卻對師門最是看重。若是他知曉今日之事,在天有靈的話,必定會保佑青云一脈的?!?/p>
蘇茹默然,許久之后輕輕搖頭,嘆息一聲。
田不易又看了這個牌位許久,才緩緩道:“我們走罷。”
他們二人從守靜堂里出來的時候,門下宋大仁等弟子都早已等候在門外了,田不易目光從宋大仁看下一直看到杜必書,點了點頭,其間他還不知怎么,眼角余光又瞄了一眼遠處安靜的弟子房舍,眼神之中,似還有一絲無奈。
或許是浩劫將臨,大戰(zhàn)在即的緣故吧!田不易看去心情很是不好,話也不多,看著等候多時的眾弟子,他最終也只是點了點頭,道:“我們走吧!到通天峰去?!?/p>
異光閃處,田不易一馬當(dāng)先,蘇茹緊跟其后,大竹峰眾弟子連忙跟上,黑云沉沉的天際,又劃過了數(shù)道絢麗光芒,隨即消失在云層之中。
蕭逸才、林驚羽等青云弟子累得半死,終于在這一日天色將黑未黑之際,將河陽城中所有的百姓都送上了往北方而去的古道,同時從河陽城外,偶爾還有零星的百姓匯聚而來,向北行去。
只不過短短一日一夜 的工夫,蕭逸才和林驚羽等眾青云弟子看去都像是瘦了一圈似的,十分疲倦,而每個人說話的時候,嗓子幾乎都是啞的。
站在青云城頭,眺望遠處漸漸消失的百姓長龍身影,蕭逸才這才放下心來,苦笑一聲,啞著嗓子對站在身旁的林驚羽道:“總算是送走了?!?/p>
林驚羽也是長出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的神情暫時松懈下來,但他眉頭卻一直都是皺著,不似蕭逸才一般完全放松,似乎心中還有什么心思記掛著一樣。
蕭逸才乃是聰明之人,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林驚羽眉宇間還有一絲凝重,微怔問道:“怎么,林師弟你覺得還有什么不對么?”
林驚羽怔了一下,搖了搖頭,道:“師兄誤會了,小弟并非感覺不對,只是對眼前這一場浩劫大戰(zhàn),心中擔(dān)憂而已?!?/p>
蕭逸才點了點頭,拍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其實我又何嘗不是如此。不過所謂邪不壓正,天無絕人之路,你我都是正道門下,為了天下蒼生,來日一戰(zhàn),你我盡力就是了,不必多想。”
林驚羽笑了笑,點頭道:“師兄說的是?!?/p>
蕭逸才微微一笑,道:“那我去那邊看看?!闭f著他離開林驚羽向旁邊走去,原是想再到河陽城中仔細看看,不要還有什么百姓遺漏才好,否則一旦獸妖殺來,多半不免。
不料他才走出幾步,忽然身后隱約傳來林驚羽低低的自語聲:“后…火……后……”
蕭逸才一怔,轉(zhuǎn)頭看去,只見林驚羽眉頭緊皺,面上似有不解迷惑之色,站在原地口中輕聲說著什么,他仔細一聽,卻似乎有些含糊乃是后什么的音。
蕭逸才雙眉一挑,道:“林師弟,后山怎么了?”
林驚羽嚇了一跳,抬頭道:“后山,什么后山?”
蕭逸才反而是被他說了一怔,道:“我聽你一直說什么后山、后山的,我想你這些年來時常去我們通天峰后山祖師祠堂里祭掃幫忙,還以為后山出了什么事了!”
林驚羽面色有些尷尬,連忙道:“沒有,沒有,是我胡 亂自言自語的,讓師兄擔(dān)心了?!?/p>
蕭逸才笑了笑,道:“沒事就好了,林師弟,大戰(zhàn)在即,你可要養(yǎng)好精神?。 ?/p>
林驚羽微笑點頭,正要說話,忽然此刻遠處竟傳來青云弟子一聲驚叫,蕭逸才與林驚羽大驚,幾乎同時騰空而起,向驚叫聲發(fā)生處飛去。
那聲響處正是河陽城的南門,有幾個青云弟子在那里做最后的巡視,但此刻一個個如臨大敵,法寶祭起,神情緊張。只見在城墻之上,一只猙獰怪獸獅頭狼身,巨目炯炯兇悍,口發(fā)出低吼,正盯著這些青云弟子,但它似乎也知道這些人并非普通百姓,所以一時也沒有輕舉妄動。
蕭逸才與林驚羽落了下來,這時其他青云弟子也紛紛趕來,眾人看得真切之后,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蕭逸才長出了一口氣,低聲道:“是獸妖?!?/p>
忽地,在林驚羽身旁的一個青云弟子大聲叫了起來,道:“外面,外面……”
聲音驚恐,眾人聽在耳中,一下子心都似提了起來,幾乎是同時向河陽城外遠處,那個青云弟子指的方向看去。
那一片黑壓壓的黑云天際之下,地平線上,隆隆雷聲傳來,閃電無聲卻刺破蒼彎。大地在微微顫抖,低沉的轟嗚聲如從九幽深處緩緩滲出,卻直沖進入的精魂深處,迥蕩不絕。
無數(shù)的獸妖匯聚做無邊黑色的可怖潮水,從遠方奔騰而來,隆隆如奔雷卻已然壓過了天際雷嗚,天地肅殺,電芒如怪蛇亂竄。逼迫人心的煞氣即使相隔老遠,已經(jīng)是撲面而來。
眾青云弟子個個面無血色,蕭逸才一咬牙,大聲道:“走,快走,立刻回青云山?!?/p>
在他話聲疾喝之中,眾青云弟子不敢怠慢,紛紛祭出仙劍飛上天空,墻頭那只獅頭狼身的怪物大聲咆哮,模樣兇狠。
林驚羽跟在人群最后,在半空中回頭眺望,只見無窮無盡的獸妖瘋狂涌來,整個大地之上仿佛都已經(jīng)是惡獸的海洋,更無一點人氣所在。
這一場浩劫,終于到來了最關(guān)鍵的時候!
聽到了蕭逸才等人緊急趕回的急報之后,青云山通天峰玉清殿上的滿座正道,一時都無人說話。
靜默籠罩在這個宏大的殿堂之上,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道玄真人緩緩起身,面容肅重,緩緩道:“諸位,天下蒼生命數(shù)盡在于此,眼下獸妖占據(jù)河陽城,不日就會攻上青云,此間我也并沒有更多話說,請諸位回去好生歇息,來日當(dāng)與獸妖一決生死?!?/p>
眾人面面相噓,片刻之后慢慢都站了起來,玉清殿上漸漸多了竊竊私語,也就是在這低沉的雜音中,眾人紛紛走了出去。
道玄真人轉(zhuǎn)身向坐在身邊的普泓上人和云易嵐道:“二位也請歇息罷,在下有點事情,要與青云門其他幾位首座商議一下?!?/p>
普泓上人和云易嵐都站了起來,回禮道:“真人請便?!?/p>
道玄真人回了一禮,向蕭逸才打了聲招呼,蕭逸才連忙跟上,隨著道玄真人進了后堂,那里的某個地方,青云門其他首座長老都已經(jīng)在等待他們了。
林驚羽目送他們離開,隨即獨自走出了玉清殿,信步走到殿外欄桿處,憑欄眺望,只見天際蒼彎如墨,黑云沉沉,不見有一絲光亮。山風(fēng)如刀,正嗚嗚吹著,刮面生疼。
他默默佇立,只是腦海之中,不期然又想起了那一張神秘字條,和上面那莫其妙的四字。
后院起火……
后院起火,后院起火?什么后院起火?林驚羽在心中轉(zhuǎn)了無數(shù)念頭,最后,他的念頭慢慢都歸聚到一點之上,那是蕭逸才迥蕩在他耳邊的微帶錯愕的話語:“后山怎么了,林師弟……”后山?
林驚羽眉頭又再次皺了起來,雖然眼晴發(fā)亮,但他卻是緩緩搖了搖頭,再度困惑起來。這一沉思也不知呆了多久,待他回神之后,卻發(fā)現(xiàn)周圍已經(jīng)沒有人了。林驚羽嘆了口氣,緩緩順著臺階向下走去了。
自從獸妖出現(xiàn)之后,青云門就全力增強了青云山的守衛(wèi),尤其是在前山,誰也不知道那些兇殘至極的無數(shù)惡獸,到底什么時候會突然沖了上來。不過青云山一向險峻,尤其是通天峰,更是高聳入云,易守難攻,不過這些對于修道有成之士來說,已經(jīng)并非什么太大的阻礙,但是對許多不會飛翔的獸妖卻是極好的屏障。
只是一向以來,獸妖所過之處所向披靡,其中又傳閑著無數(shù)驚人可怖的消息,誰也沒有把握這些獸妖不會有什么出其不意的辦法攻來,更何況的是,那個傳說中的獸神直到今日,也沒有人知道他的底細,更增添了眾人的疑懼。
相比青云門前山而言,青云門后山則幾乎完全都是懸崖峭壁,猿猴難渡,盡管如此,青云門還是安排了不少弟子馭劍在天空巡視,以防萬一。只是有一點很是奇怪,就是在青云門禁地幻月洞府以及禁地邊緣的祖師祠堂附近,守衛(wèi)的青云弟子卻是極少,似乎青云門一點也不擔(dān)心這兩個地方似的。
而此刻陰暗的夜晚剛剛逝去,天正是初亮?xí)r分,高高聳入云的通天峰上,通往祖師祠堂和幻月洞府禁地的小徑間,正彌漫著淡淡薄霧,隨著山風(fēng)輕輕飄蕩,纏綿 在道路兩旁的松柏樹梢枝木之間。
這一刻,連鳥嗚聲也聽不見,潮濕的水氣凝聚做晶瑩的露珠,在翠綠的樹葉邊緣緩緩流下,悄悄滴落。
更無一絲人影蹤跡!
赫然,一個人影出現(xiàn)在這條小徑之上,正是鬼厲。
他面色漠然,看不出任何身處敵境的畏懼擔(dān)憂之色,也沒有接近禁地的緊張,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緩緩向前走著。
這一條路,他曾經(jīng)也走過,在十年之前……
十年之后,卻仿佛景色依舊,什么也沒有改變,松柏常青,草木繁盛,就連他踏腳的地下土壤,似乎也和當(dāng)年一樣的濕潤松軟。
只是,變的是他而已。
山風(fēng)在樹林枝頭穿出又吹過了他的衣襟,拂動他的頭發(fā),趴在肩頭的小灰似還睡眼朦朧,搭拉著眼晴,尾巴纏在鬼厲的手臂上。而鬼厲的眼晴,卻是異樣的明亮。
這一條小徑彎彎曲曲,向著深山而去,薄霧在身前輕輕散開又在身后悄悄合攏,他走在這迷茫之中,一直向前,不曾向后觀看一眼。
這一路走來。
便到了那三叉路口,微靠左邊的,是依舊幽深的小徑,而往右而去的小徑,在樹林背后,隱約顯露出幾處殿堂屋檐。
那是祖師祠堂罷,鬼厲在心中這么念了一句。十年之前,就在這里,他曾與林驚羽一道對抗魔教強敵,也就是在這里,陸雪琪與他對峙。
而如今,他卻已經(jīng)與這些歲月、這些故人形同陌人。
“沙沙,沙沙……”
細細的聲音從樹林深處傳來,似乎有人早起在打掃著什么,輕輕悠揚,鬼厲默然佇聆聽著,竟有些出神起來,仿佛歲月時光,原來都在這細細“沙沙”的聲音中,悄悄回蕩著漣漪,靜靜流逝去了。
他忽然像是從夢中驚醒,猛然回頭,靜默的氣氛瞬間似凝固一般,就連遠處那輕微的沙沙聲音,也似乎停頓下來,沉默不語。
在他身后,不知何時,站立著一個黑衣之人,黑紗蒙面一一鬼先生。
鬼厲瞳孔微微收縮,沉聲道:“你也來了?!?/p>
鬼先生靜靜道:“是?!?/p>
鬼厲道:“你來所為何事?”
鬼先生搖了搖頭,道:“我是來助你一臂之力的?!?/p>
鬼厲冷笑一聲,道:“你說什么?”
鬼先生淡淡道:“你不用多疑,有些事情你不知曉,我特地前來告知一聲?;迷露锤獠o機關(guān),但內(nèi)里卻有一上乘法陣,乃是鎮(zhèn)守古劍誅仙之靈,其源與誅仙劍陣并無二樣。外人若想妄闖,觸動法陣,便如同驚動誅仙劍陣,那后果只是有死無生而己,你若自負能敵的過那古劍誅仙,我也無話可說。”
鬼厲瞳孔收縮,而遠處迷霧之中,那淡淡霧氣似也輕輕震動了一下。
鬼先生看了鬼厲一眼,道:“本來我們魔教中人要進這幻月洞府是千難萬難,不過你卻是例外,放眼天下,除了青云門中的掌門長老,也只有你才能進得去了?!?/p>
鬼厲沉默片刻,冷然道:“你是什么意思?”
鬼先生道:“這法陣必定要以青云門世代相傳之太極玄清道上清境界為匙,掌握法陣機樞,方可進入,而進入之后幻象紛紛如雨,能不能堅定心志,便看你自己的了?!?/p>
鬼厲深深看著此人黑色身影,沉默許久,道:“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么多?”
鬼先生微微一笑,黑色的身影在薄霧中顯得飄搖無根,幾如鬼魅一般,淡淡道:“你不必管這么多,反正我言盡補此,信不信由你了?!?/p>
青云山通天峰前山,正在打掃的一個青云道童將清掃的落葉掃在一旁,正想休息一下的時候,卻只見山下臺階上緩緩走來一個身影,身著青云服飾,雖然云門下弟子眾多,但此人這十年來在這里穿行了無數(shù)次,他們也早就熟悉了。”
“林師兄?!钡劳⑽е赡鄣恼Z音,笑著對走上來的林驚羽道:“你這么早就來了??!又是要到后山祖師祠堂去么?”
林驚羽微笑一下,點頭道:“是啊!昨晚一晚上沒睡好覺,老是覺得心里煩悶,像是有什么事情似的,所以就早點上來了。”
旁邊同樣在清掃的道童這時也紛紛走了過來,聚攏到一起,其中有另一人問道:“林師兄,聽說獸妖已經(jīng)到了山下河陽城里了,他們會打上來么?”
旁邊其他的道童登時七嘴八舌說了起來,不過他們畢竟年少,不似那些成名人物一般憂心忡忡,雖然也對獸妖有些擔(dān)心,但反而樂觀的多。
被他們感染,林驚羽的心情也好了許多,微笑道:“唔,獸妖兇惡,想必是會攻打青云的?!?/p>
“什么?”這下子如炸開了鍋,道童們紛紛吵鬧起來。
林驚羽笑著安慰他們,示意讓他們肅靜下來,然后道:“不過我們青云山上現(xiàn)在不是有諸位前輩在么,他們法力高強,道行精深,決然是不怕獸妖的。再說了,”林驚羽臉上露出一絲神秘表情,道:“我們還有所向無敵的誅仙劍陣呢!難道你們忘記了么?”
道童們都興奮起來,呵呵直笑,紛紛道:“是啊!是??!我們有誅仙劍陣,一定能贏!”
“就是,等獸妖上來,就讓他們在祖師的劍陣下面全部死光,為天下的百性報仇!”
聽著這一聲聲話語,林驚羽面帶笑容,頻頻點頭,末了,他叮囑道童們幾句,然后繼續(xù)向著后山走去。離開了這些無憂無慮的少年們,他面上的神情一下子凝重起來,默默走著,半晌,他忽然嘆息一聲,搖了搖頭,低聲自語道:“還是快些到后山去,請教一下前輩吧!”
說話間,他加快了腳步,向著通天峰后山的祖師祠堂方向走去。而就在他低頭走路的時刻,后山上的迷蒙薄霧也正層層疊疊,輕輕飄蕩著,像是一場昨夜不曾夢醒的夢。
三叉路口,鬼厲與鬼先生對視良久,眼中異芒閃動,鬼先生卻也并不退避,直視于他。
半晌之后,鬼厲一聲不吭,忽地轉(zhuǎn)身,向著那條幽深小徑走去,鬼先生在他身后,目送著他。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個蒼老聲音從祖師祠堂方向的小路中,從那個方向輕輕飄蕩的白色薄霧里,傳了出來,帶著難以形容的滄桑倦意,有個老人聲音道:“二位,這是要到哪里去???”
鬼厲和鬼先生身子都是一震,回身望去,只見那條小路上薄霧飄散,一個佝僂的身影慢慢的走了出來。他微彎著腰,似乎歲月已經(jīng)壓的他喘不過氣來,一條條如刀刻般的皺紋橫在他的臉上,仿佛訴說著歲月磋跎。甚至連他手中的那把掃把,此刻看來,也如主人一般殘舊了。
只是,這老人緩緩走著,走到鬼厲與鬼先生二人身前六尺處,面對著這兩個如此人物,這個微帶倦意的老者,慢慢抬頭的時候,卻赫然有一雙清亮逼人的銳利目光,注目前方。
“清晨寒意,倦鳥未起,二位有意與老朽飲一碗熱茶否?”
下期預(yù)告:
獸妖與正道決戰(zhàn)于青云山,戰(zhàn)況慘烈,青云門道玄真人密令青云諸脈首座解開祖師傳下“天機印”,不顧反噬危險全力釋放誅仙劍陣之殺力,戰(zhàn)況慘烈。
而與此同時,鬼厲、鬼先生秘密潛入青云山通天峰后山,欲進入幻月洞府,不料被祖師祠堂神秘老人所阻,彼此對峙。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鬼歷童年好友,這十年來深受神秘老人教誨的林驚羽正向祖師祠堂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