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大竹峰。
守靜堂外,大竹峰眾弟子從宋大仁開始到杜必書,一字排開站在了門外,臉上都有著急擔憂神色,不時向著守靜堂中觀望著。
過了一會,守靜堂里響起了腳步聲音,走出了一個女子,卻是小竹峰的文敏。
宋大仁等大竹峰弟子一下子圍了上去,宋大仁與文敏相熟,看了看文敏身后空無一人,低聲問道:“我?guī)熌锼鯓恿???/p>
文敏點了點頭,輕聲道:“蘇師叔已經(jīng)沒什么大礙了,剛才回山時候那陣突然昏暈,聽我?guī)煾刚f乃是擔憂太甚的緣故,現(xiàn)在我?guī)煾冈诶锩媾阒?,已?jīng)醒來了?!?/p>
宋大仁等眾人不約而同都松了口氣,但面上神情卻沒有一個人能高興起來。
杜必書苦著臉道:“這可真是晴天霹靂啊!師父沒了消息,這下子連師娘也差點出事了……”
“閉嘴!”宋大仁皺著眉頭喝了一句,杜必書苦笑一下,搖頭不語。
宋大仁轉(zhuǎn)向文敏,道:“我?guī)熌锼袥]有讓你向我們囑咐什么?”
文敏搖了搖頭,道:“沒有,蘇師叔只是和我?guī)煾傅吐曊f著話,說了幾句師父就讓我也出來了,似乎有什么事也不想讓我知道的?!?/p>
宋大仁愁眉苦臉,道:“這個……這個……”
文敏見他著急,心中微有不忍,勸道:“宋師兄,你也別太著急了,反正多大的事,不是還有蘇師叔和我?guī)煾杆麄冊诿?!現(xiàn)在發(fā)生變故,蘇師叔看著心力交 瘁,這里的擔子你可要多多擔待才是。”
宋大仁嘆了口氣,點頭道:“你說的是?!?/p>
他沉吟了片刻,轉(zhuǎn)過頭對其他師弟道:“好了,好了,既然知道了師娘平安,我說大家也不用一直站在這里了,不然若是被師娘知道,反倒給她添亂。大家先回自己房間去,該做的功課還是要做,我就先在這里守著好了?!?/p>
吳大義、何大智與杜必書等人相互看了一眼,沉默了片刻之后,老二吳大義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我們聽大師兄的話好了。”說完,他又轉(zhuǎn)向宋大仁,道:“大師兄,遲一些我過來替你吧!”
宋大仁剛想搖頭推辭,何大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師兄,你囑咐我們好好休息,自己可不要胡 亂不當回事,師娘也不會喜歡你這樣的?!?/p>
宋大仁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當下眾人都漸漸散了去,只有宋大仁和文敏站在守靜堂外,一時無語。
兩人之間對望了一眼,文敏忽然臉上一紅,慢慢低下了頭去,宋大仁咳嗽一聲,卻也感覺自己有些心跳加快,連忙定了定心神,乾笑兩聲,道:“文……師妹,你不是前不久剛剛和你們小竹峰的陸雪琪一起去了南疆嗎,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文敏搖頭道:“我是去了南疆了,本也沒打算這么早就趕回來,但臨時那里出了些怪事,我與陸師妹商議之后,感覺此事非同小可,便由我先趕回來稟告師父和諸位長老,陸師妹仍留在南疆見機行事。”
宋大仁一怔,道:“什么事,竟然如此重要?”
文敏遲疑了一下,向四周看了一眼,隨即靠近宋大仁,湊在他耳旁低聲說了幾句,不等她說完,宋大仁聽了臉色已然有些變了。
待文敏一一道來,然后離開了他的身邊,站在他面前看著他,低低嘆了口氣,道:“這下你知道我為何要趕回來了吧!”
宋大仁臉上陰晴不定,半晌,才怔怔說了一句,道:“這……真是多事之秋??!”
文敏默然許久,低聲道:“誰說不是呢!我也覺得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加上我回來之后,本門里居然又出了這樣的事情……唉!”
她一聲嘆息,沒有再說下去了,宋大仁陪她站在一起,忽然覺得身旁這個女子身膀消瘦,看去竟多了幾分柔弱之感,忍不住慢慢站的近了些。
文敏正低頭沉思著,似乎沒有感覺,但嘴角卻輕輕動了一下,不過也沒有說話,只是那么安靜的站著了。
兩個身影,就這般安靜的站立在大竹峰守靜堂外。
遠處,大竹峰竹濤陣陣,和煦的陽光正照耀下來,蔚藍青天里,卻正是天高氣爽、萬里無云的美麗景象,溫 和的注視著這人世間。
守靜堂后院,僻靜臥室之中,兩個女人相對坐著。
水月大師沉默了許久,道:“師妹,你要不還是去床 上躺一會吧!”
蘇茹慢慢搖了搖頭,雖然看去她是一臉的倦意,但仍然口氣堅決而低沉地道:“我不去,就算去躺了也是睡不著的?!?/p>
水月大師嘆了口氣,道:“師妹,你不要太過擔憂了,就像我剛才對你說的,不管怎么說,田不易是和掌門師兄同時不見的,你沒有見到他真的遭遇……什么意外,便不要再胡 思亂想了。再說了,雖然說道玄師兄近日有些不妥,但他修行神通之高,遠在我等之上,定力也是如此,田不易乃是他多年師弟,他斷然不會亂來的?!?/p>
蘇茹默然,眼眶卻又有些微微發(fā)紅了。
水月大師搖了搖頭,站了起來,在房間中來回走了幾步,顯然也是有些心煩意亂。目前青云門這個亂局,連普通弟子都看的出來,更何況他們這些多少知道一些內(nèi)幕的長老人物了。
蘇茹強笑了一下,岔開了話題,道:“師姐,你怎么今日會突然也到了通天峰上去了?”
水月大師沒好氣地道:“還不都是為了焚香谷云易嵐那里的破事,本來是要去找掌門師兄商議的,沒想到卻又出了這么大的事,到最后連堂堂一門之主居然都失蹤不見了?!?/p>
蘇茹皺了皺眉,道:“焚香谷谷主云易嵐?他又有什么事關(guān)系到我們青云了?”
水月大師冷笑一聲,道:“我門下弟子陸雪琪和文敏到南疆追查獸妖下落,你是知道的吧?”
蘇茹點頭道:“知道??!我剛才正奇怪呢!怎么看著文敏居然這么快就回來了,跟在你身旁,那個陸雪琪也回來了嗎?”
水月大師搖了搖頭,道:“雪琪尚未回來,這次是她們兩個商議之后,由文敏先回山向我稟告的?!?/p>
蘇茹道:“出了什么事?”
水月大師道:“她們在南疆去拜會那個云易嵐的時候,云易嵐突然向他們詢問,我們青云門的誅仙古劍是否已經(jīng)損毀了!”
蘇茹臉色大變,愕然道:“什么?”
水月大師冷笑道:“你也吃驚了吧!我當時聽聞,當真也是為之震動,云易嵐身在千里之外,怎會知曉這絕大的秘密?當日道玄師兄將我們幾個有弟子在場的門脈叮囑的如同防賊似的,就是生怕此事泄露,你可還記得?”
蘇茹默然許久,眼中擔憂之色又重了一層,嘆道:“這真是壞事傳千里了?!?/p>
水月大師來回踱步,道:“而且你有沒有想過,云易嵐為何要對那幾個小輩說這種話?”
蘇茹緩緩點頭,道:“我也正在想此事,若說是看在同為正道份上,他便不該當眾提及,反而要替我們隱瞞才是;若并非如此,他乃是心懷叵測,卻也應該深藏不露,看準時機才是他這等人物該做的事?!?/p>
“不錯!”水月大師哼了一聲,道:“問題便在這里了,云易嵐這老兒看著像是做了一個傻瓜才會做的糊涂事,兩面俱不討好,但偏偏我等都知道此人并非傻瓜,而是個老奸巨猾之人,但他到底想做什么,卻實在讓人想不通?!?/p>
蘇茹沉思許久,卻忽然伸手揉了揉額角,面露痛苦之色。
水月大師吃了一驚,連忙走了過來扶住了她,自責道:“你看我,本來你就夠心煩的了,我還跟你說這些,好了,不說了,不說了……”
蘇茹淡淡苦笑,道:“唉……若是從前時候,有掌門師兄主持大局,我們本來也根本不怕這些事情的,可是如今青云門自己先亂作一團 ,外面時局又紛亂無比,不知道有多少外敵虎視耽耽,真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水月大師皺眉,隨即柔聲道:“師妹,別說了,你看你都累成什么樣了。不是跟你說了么,掌門師兄雖然這些日子脾氣古怪了些,與往日不同,但他道行修行通神,心志堅定,我們本不用害怕什么的?!?/p>
蘇茹搖了搖頭,隨口道:“師姐,你不懂,掌門師兄他道行雖然高強,但誅仙古劍兇戾之氣反挫卻是遇強越強,他道行雖高,只怕入魔還更是深了……”
水月大師一怔,道:“你說什么?”
蘇茹一驚,這才發(fā)覺自己說漏了嘴,正欲掩飾過去,水月大師眉頭深鎖,走到她的面前,肅容道:“師妹,到底那誅仙古劍還有什么秘密,你竟然知道的,快說予我聽?!?/p>
蘇茹默然良久,嘆了口氣,道:“罷了,反正到了現(xiàn)在,遲早也是瞞不住的了,師姐,我這便告訴你吧!其實,這都是百余年前的事了……”
南疆十萬大山,鎮(zhèn)魔古洞深處。
久別重逢,在最初的話說完之后,小白和鬼厲都有種不知該說什么的感覺,只有趴在鬼厲肩頭的猴子小灰,似乎十分高興看到小白,咧嘴笑個不停。
鬼厲忽然一怔,似乎想起了什么,轉(zhuǎn)頭向來路看了看,卻只是一片黑暗,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對小白道:“和我一起來的那個女子,你把她怎么樣了?”
小白哼了一聲,淡淡道:“我能把她怎么樣?你操心的事情還真是多??!”
鬼厲默然片刻,搖了搖頭,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加糾纏,當下道:“對了,你為什么會在這里?當日你走了以后,我一直都沒你的消息,這次我來了南疆,也暗中打探過,可是也都找不到你?!?/p>
小白笑了笑,身影似乎在青色幽光中輕輕晃蕩,搖動之間,滿是動人風韻,道:“我走的時候不是對你說了么,我要找那個‘八兇玄火法陣’給你的?!?/p>
鬼厲道:“我記得,所以我也去過焚香谷的玄火壇,可是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對了,你還沒說你到這鎮(zhèn)魔古洞做什么來了?”
小白聳了聳肩膀,道:“我來這里,自然便是為了那個法陣了,還有順便看看一個老朋友。”
鬼厲看著她,沉吟了一下,道:“難道你是說這里……”
小白點頭道:“不錯,焚香谷玄火壇那里的法陣損毀之后,世間便只有這個鎮(zhèn)魔古洞里留著完好的八兇玄火法陣了。另外,我的那個老朋友也正好在這里呢!”
鬼厲臉色變了變,慢慢地道:“你說的那個老朋友,莫非是……”
小白微微一笑,道:“便是你們口中的那個獸妖之王,獸神了?!?/p>
鬼厲雖多少有些想到了,但聽得小白親口說出,仍是怔了一下,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半晌之后,鬼厲緩緩道:“你怎會與他有交 情了?”
小白看著他,臉上依舊帶著一絲柔媚笑容,但目光卻清澈如水,卻又似帶著幾分譏嘲,道:“你難道不知道么,我就是一個老妖精了,年紀大了,自然知道的事情多,認識的怪物也多了啊!”
鬼厲默然,小白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呢!你來這里做什么?剛才你說是鬼王命那個女子帶你來到這里的,他又想搞什么鬼?”
鬼厲搖了搖頭,道:“鬼王宗主令我前來這里,倒并非要追殺那個獸神的?!?/p>
小白一怔,道:“不是殺他,那要你千里萬里的來這里做什么?”
鬼厲道:“他要我收服獸神身邊的一只異獸饕餮,帶回去給他。”
“饕餮?”
小白又是怔了一下,皺眉思量了片刻,自言自語道:“怪了,他什么時候居然對饕餮感興趣了?”
鬼厲淡淡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是這么傳令的,我照辦就是?!?/p>
小白哼了一聲,道:“那饕餮可是獸神身邊須臾不曾離身的靈獸,你要收了它,必然要過獸神那一關(guān),難道你有把握能勝過獸神么?還是你也以為,他受傷之后,想落井下石?”
鬼厲看著小白,沒有說話,片刻之后忽地微微笑了一下,卻是邁開腳步,從小白身旁走了過去,向著洞穴更深處的黑暗里走去。
小白面色微微一變,跟在他的身旁,道:“你是什么意思?”
趴在鬼厲肩頭的小灰看到小白就在身旁,“呼”的一聲從鬼厲肩頭跳了下來,落在了小白身上。小白將猴子接住,摟在胸前,摸了摸它的腦袋,眼中也不由得有了幾分親切之色,隨即又轉(zhuǎn)頭看向鬼厲。
鬼厲緩緩道:“你是知道的,宗主他吩咐我的事,只要不是太過分,我都會替他去做?!?/p>
小白哼了一聲,道:“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這般做了,心里可能會舒服一些,但這些年來你做的事情,只怕也未必都是碧瑤她喜歡你做的吧!”
鬼厲的腳步忽然停了,整個人似乎停滯了一下。小白皺了皺眉,也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去看鬼厲,而是低頭慢慢看著猴子小灰,輕輕撫摸它的毛發(fā)。小灰三只眼睛眨了眨,似有些不解,一會看看小白,一會又向主人看去。
鬼厲沉默了好一會,才低聲道:“你既然知道這樣做會讓我稍微舒服一些,為什么還要這樣說?”
小白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鬼厲的身影看上去似乎突然顯得有些孤單,只是他站在那幽幽青光里,卻并沒有回頭,就像他早就習慣了,不曾回頭一樣,他沉默了許久,最后只說了一句:“傷天害理的事,我沒有做過!”
說罷,他再不多說一字,繼續(xù)的向前走去。
望著那個身影,小白也沉默下來,半晌之后,她望向懷中的小灰,卻只見猴子的三只眼睛正看著自己。
小白苦笑了一下,道:“你那個主人?。∵@十多年來居然沒有發(fā)瘋,當真也是奇怪!”
兩個身影,在鎮(zhèn)魔古洞的深處走了很久,鬼厲沒有著急趕路,小白卻似乎也是心思重重的樣子,既沒有阻攔鬼厲前去尋找獸神,也沒有開口指點道路方向,只是陪在他身后走著,若有所思。
忽然,鬼厲停下了腳步,在他的面前,前方黑暗之中,忽然亮起了一道幽幽的綠光,閃爍不停,在距離地面數(shù)丈之高的地方閃閃發(fā)光。
而四周,一片寂靜,別說呼吸,便是連那些兇惡魔獸的腥臭之味都一點沒有。
這時,走在鬼厲身后的小白嘆了口氣,道:“到了,前面綠光之下是一個門,過了那門是一間大石室,你要找的人和靈獸,便都在里面了。”
鬼厲沒有說話,不過小灰卻是看了看小白的臉色,忽然跳了起來,幾下又跳回了鬼厲的肩頭,然后回頭向小白咧嘴笑了笑,摸了摸腦袋。
小白對著小灰也微微一笑,隨即又對鬼厲道:“你聽我說,我和獸神交 情非淺,所以要我?guī)湍銓Ω端?,只怕是不行的。他的道行神通,我想你雖然未曾交 過手,但多多少少也該心里有數(shù)吧!他雖然重創(chuàng)于誅仙劍下,但也不是尋常修真之人能夠?qū)Ω兜牧说?,所以……”她看著他,慢慢地道:“真的,你現(xiàn)在放手,還不遲!”
鬼厲沉默了一下,卻是對著小白,慢慢搖了搖頭,隨即深深吸氣,定了定神,便是向那個綠光處走去。望著他的身影,小白沒有繼續(xù)跟了上去,眼神之中,卻是閃爍著淡淡一絲幽怨溫 柔之意。
忽地,她向著鬼厲的身影稍微提高了聲調(diào),道:“你身上可還帶著那個玄火鑒么?”
鬼厲怔了一下,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頭來,道:“是,怎么了?”
小白面上,似有幾分無奈,緩緩搖了搖頭,道:“你記?。旱谝?,獸神他是可以打敗的;其二,危急關(guān)頭,你可以用玄火鑒試試看。”
鬼厲點了點頭,雖然心中還有幾分不解,但也不愿多問,道:“多謝了?!闭f罷,繼續(xù)轉(zhuǎn)身,融入了黑暗。
遠遠的,傳來猴子小灰“吱吱”幾聲輕聲叫喚。
小白望著那片黑暗,站在原地,默默佇立,彷彿已是怔住了,又像是在默默等待著什么。
綠色幽光之下,果然有一扇石門,不過門扉早就不見了,此刻看的清楚的那處綠光,原來是一枚碩大的綠色寶石,正鑲嵌在石門巖壁之上。
鬼厲沒有停頓,走了進去,頓時眼前一亮,一個燃燒的火盆,孤獨的擺在遠處地面之上,在火盆火光的周圍,又是一片黑暗,看不清楚這個石室到底有多大。但是火光背后,他卻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一個男子,一個身著鮮艷絲綢衣衫的男子,背靠在一個小石臺坐在地上,正微笑著看著他。
那個人的容顏,他卻是曾經(jīng)熟悉的,而在那個男子的身旁,惡獸饕餮慢慢站了起來,滿懷敵意的低聲咆哮。
那個看去有些妖艷之氣的男子,雖然是一臉的疲倦之色,但眼神之中,卻似乎還是帶著淡淡笑意,微笑著對站在門口的鬼厲,道:“我們又見面了!”